一干禁卫且惊且惧地回过头,只见麟德殿内的灯火海水般涌出,同样披坚执锐的同僚手执刀兵,却无人敢出头上前。
所有人保持着相隔五六步的距离,以近乎“簇拥”的姿态,目送那道背光的颀长身影,坦然走出殿堂。
神启帝声嘶力竭的咆哮中,那人若无其事地穿过重重枪林,走到伤痕累累的“刺客”身边,在他险些跌倒之际,抬手将人扶了个正着。
青砚立刻反握住他的手,面庞泪痕未消,力气却异乎寻常的大,像是要将一只脚踏入深渊的人拖回岸上。
他抬头看着魏暄,方才词锋凌厉字字诛心,此刻见了真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魏暄“听”懂了他无法宣之于口的呼唤,抬手摁了摁他肩头。
“哥在这儿。”
“一起杀出去。”
***
宫城与西山别院相隔数十里,快马加鞭一日一夜方能赶至。远在别院的何菁菁无法立刻得知麟德殿内的变故,但她早有安排,不必暗桩传信也能猜的七七八八。
“殿下料事如神,一早派妙音知会臣下,圣人邀魏相入宫别有居心。为防万一,臣下寻到青砚将军后,便没安排他离京,还将魏相入宫的消息透露于彼。”
“青砚将军拿了主上给他的三个锦囊,也听到了魏相带的话,一定要亲自入宫。臣下便请暗桩帮忙,在禁军搜查侯府时,将人混入其中。”
“算算时辰,他这时应当入了宫城,至于能否见到魏相,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说话间,原本雅致清幽的别院已然变了样,血色浸透每一处角落,部曲的尸首来不及处理,被随意地堆在一角。
狼群般的黑衣人自发分为两组,一组于院中巡视,一组护卫厅堂。厢房的木屏风被搬了来,这场血色婚礼的始作俑者隐身屏风之后,在止水和女冠妙音的服侍下脱下同样被血染透的礼服,换上新衣。
“他一定能见到魏相,不止见到,他还会带着魏相,活着走出宫城。”
正身跪坐于屏风前的沈沐风有些诧异:“主上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人心一旦抱持信念,爆发出的力量将会极为可怕,”何菁菁在两人的服侍下换上最后一件外罩,“况且我了解魏帅,他绝不会让青砚死在宫城,他的眼前。”
“恰好,青砚也是这么想。”
“存死志而求生,惟其如此,才能从必死之局中杀出一条活路。”
沈沐风恍然:“所以,您要臣下务必将青砚送入宫中,就是为了唤起魏帅的求生之念?”
他话音落下,眼眸好似被什么点亮,只见何菁菁走出屏风,身上已然换了新装。
那仍然是何菁菁钟爱的红裙,却非中原常见的广袖长裙,领口半敞、腰身紧束,剪裁贴身的裙摆勾勒出每一丝起伏有致的身体曲线。
沈沐风见多识广,一眼认出,那是来自西洋的宫廷礼服裙。只是何菁菁不喜欢那般宽大的裙摆,放松了束胸,又拆了鲸骨,自然垂落的裙摆不会影响行动,她踩着三寸高的鞋跟走来,每一步都好似踏着江潮漫步。
沈沐风只瞧了一眼,就谨慎地垂落视线——被那女子身上的艳光晃了眼。
“京中暗桩如何?”
说到正事,沈沐风立刻收敛心神:“魏相半月前释放了度春风众人,并与兰娘达成协议,他可以安排兰娘离京,但兰娘必须将当年阳和关外一役,还有薛家受冤的真相传唱天下。”
何菁菁诧异挑眉:“姓魏的能想出这种招数?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将圣人干的好事昭告天下。”
沈沐风还未开口,一旁有人以中气不足的声量说道:“没、没用的……”
何菁菁不必回头,就知道说话之人是何元微。
她开枪时没有手下留情,扣动扳机的一瞬,手却不受控制地偏了半分。短暂的怔愣后,何菁菁有种莫名的直觉,那是身体里的原主残留的执念,她不想看到这个男人死在“自己”手上,哪怕他用最严苛的手段磋磨她、错待她,甚至间接造成她的离世。
何菁菁尊重原主的意愿,饶过何元微一命,就当是她占据这具身体的“酬劳”。
何元微的伤势并不致命,只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无力。他斜倚墙角,肩头伤处敷了药,被人粗制滥造地包裹住。霍璇与燕未归却没他这般好命,被随意拖到一边,生死全看造化。
到了这一步,谁都看得出是谁占据了主动权,但“京中皎月”毕竟不凡,沦落至此依然未曾失了风度。
他没有追究沈沐风的“背叛”之举,也没质问何菁菁是何时何地培养出这样一批精悍有力的部下,开口带着极淡的笑意:“皇叔只身入宫,便是做好赴死的打算……即便他不死,圣人……咳咳,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何菁菁只回了他四个字:“事在人为。”
“就算……他活着出了宫,又能如何?”何元微好似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