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他脸色微微一变。
王虞记性不差,想起自己确实见过这个金发胡姬——当时,他去书房向裴守庭禀报赋税情况,却见素绫屏风上映照出一抹纤细身影,旁边立着个脸罩面纱的侍女。
裴守庭知道王虞是自己父亲的人,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亲爹养着数万河东军,捞钱的生意不比自己干净。
他甚至笑着为王虞介绍道:“这位是来自西域的贵客,仲然不妨一同见见……”又伏在王虞耳畔,意味深长地笑道:“摩尼教的圣女,同她打好交道,以后不管是粮食……还是旁的什么生意,都不愁销路了。”
王虞不想跟胡人有牵扯,却不能不给顶头上司面子,只得勉为其难地作了一揖。屏风后的身影纹丝不动,倒是“他”身旁侍女转过来,屈膝福了福身。
王别驾悚然的目光中,当日侍女的面孔与眼前金发胡姬重叠在一起,赫然是同一个人。
他后退半步,眼底掠过一抹极隐晦的杀意。
就听金发胡姬盈盈笑道:“听说王大人事母至孝,家中祖籍云州,为了照顾重病的母亲,却特意在西城赁了大宅安顿令慈,晨昏定省无微不至,我家主人极为感佩。正好我们此行带了百年老参,入药最合适不过,王大人若是需要,不妨带两支回去。”
王虞:“……”
这话里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事母至孝的王别驾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
萃锦楼相隔不远是间小小的茶楼,二楼窗户打开半边,露出扮作男装的何菁菁与换上中原服饰的丁承宗。
“完了完了,这姓王的有点扛不住了,”姓丁的不知是站哪边,眼看王虞被拿捏住要害,居然露出几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还说什么祸水东引,如今人家把源头掐断了,你打算怎么办?”
何菁菁睁着乌黑清亮的眸子,定定看着丁承宗。
丁承宗笑够了,又担心这牛心左性的丫头钻牛角尖,没什么诚意地劝道:“行了,岂能事事尽如人意?实在不行,咱们自己想法子打探,我就不信,紫阳真要躲在里面,还能变个缩头乌龟不成……”
姓丁的不知是安慰还是火上浇油,何菁菁脸色越发阴沉。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绛丹匆匆上前,耳语似地低声道:“仁安郡主逃了。”
何菁菁眼皮一跳,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冷到底。丁承宗瞧着不对,抢在她开口前问道:“怎么让人逃的?逃哪去了?”
绛丹不敢看何菁菁,语速飞快地说道:“是兄弟们小看了她,没想到她身边两个侍女也会功夫,还相当不错。趁值守的兄弟们不备,那俩侍女破门而出,用命替仁安郡主拖住追兵。”
他顿了下,像是急于立功赎罪,忙不迭道:“不过咱们的人已经追踪上她的行迹,只是离萃锦楼有些近,兄弟们怕惊动了官兵,动作不敢太大……”
何菁菁听到此处,眉头突然舒展开:“我要的就是动作大。”
丁承宗和绛丹同时看向她,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这姑娘气急失心疯了。
何菁菁曲指敲了敲桌案:“传我的话,把仁安放过来,然后……”
她没话说完,五根削葱似的手指在桌上抓了把,“喀喇”一声脆响。
丁承宗无端打了个寒噤,伸手摸了摸自己发凉的后脖颈。
此时,楼下的王别驾已然扛不住回纥人威压,他自己怎样都无妨,却绝不肯连累母亲担惊受怕。正要先退一步再做打算,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仿佛是个疯女人蓬垢着头面,一边尖声哭叫,一边朝着这边冲来。
“让开……都给本宫让开!”她胡乱抓挠着试图拦住自己的守军,厉声道,“本宫是当朝郡主,我祖父是庾氏家主,你们谁敢拦我!”
恰好这时,王虞皱眉望来,与仁安目光交汇的一瞬,两人同时微震。仁安与王别驾显然不是头一回见面,立刻如落水之人遇上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冲上前:“王大人救命,有人要害本宫……”
她人已经冲到近前,只要投入守军的重重保护之中,就算彻底安全了。
可就在这时,头顶风声凌厉,仁安只来得及抬起头,余光瞥见极冷锐的光掠过,紧接着胸口一凉,将意识钉死在那个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