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是人力难及的意外,寻不到丝毫破绽。
难不成,这整件事当真只是个巧合?
魏暄一时没头绪,只能暂且搁置,又问道:“宫宴之上,圣人可说了什么?”
崔绍抿紧唇角。
非但说了,还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崔绍十分不想魏暄为这些与己无关的庶务耗费心神,但魏暄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他亦明白自己主帅对长公主的上心,何况较真论起来,何菁菁于他还有一重救命之恩。
这种种缘由加在一起,终于令崔绍开了口:“圣人于宫宴上当众下诏,欲为长公主与河东裴氏三郎裴济白赐婚……”
魏暄脸色尚且苍白,目光却已极锐利地扫来。
***
时近六月,非年非节,可供帝都百姓消遣的话题本就不多,长公主的婚事无疑是热度最高的一桩。
虽说夏至家宴上,何菁菁反将神启帝一军,令他终究没能将赐婚口谕说完。但第二日,他回过神来,立刻命心腹内侍带着旨意赶到公主府,勒令何菁菁于两个月内择选驸马,否则就要以长兄的名义为其主赐婚。
老实说,两个月的时限于何菁菁而言并不宽裕,至少在神启帝看来,长公主空有尊贵身份,却是刚回帝都不久,根基尚浅,对京中世家了解亦有限,怎可能在两个月内选出如意郎君?
到头来,这桩婚事的主导权还是要回到紫宸殿手中。
神启帝想得很好,奈何实际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圣旨刚下,翌日桓铮就借讲学之名上门,将一封厚厚的卷册交到何菁菁手上。
“这是京中所有适龄儿郎的名录,其年岁、形貌、家世、为人、才学皆有记录,可供殿下参详。”
桓铮神色淡漠,偶尔撩起的目光却是不离长公主面庞:“桓氏虽不才,于京中亦有几分薄面,殿下但凡有选中之人,铮可请叔祖从中转圜,为您安排相看。”
何菁菁随手翻了翻册子,发现人名之全、内容之详实,几乎将京中各大世家适龄儿郎都囊括进来,实难想象是短短一夜间拟成的。
“桓卿……有心了,”她不知该如何告诉桓铮,所谓的“两月择婿”只是个托词,自己已经备好后手,干脆将小册子又翻了一遍,“连四大姓的嫡出子弟都包括在里面?本宫这个长公主真有这么大面子?”
桓铮饮了口茶:“这点薄面,桓氏还是有的。”
何菁菁回想起宴席上的一幕,实在难掩好奇:“桓相从来明哲保身,轻易不掺和朝堂党争……连当年恒王兄亲自出马拉拢都被他挡了回去,如今怎的转了性,愿意上本宫这艘贼船?”
桓铮不知该对她自诩“贼船”的觉悟作何评价,干脆面无表情:“恒王再光风霁月,终究是当朝亲王,不比殿下只是长公主,既不涉储位之争,又能与魏相结个善缘,顺水人情罢了,何乐而不为?”
何菁菁明白他的意思,神启帝登基数载却一直没有子嗣,朝中对此并非没有揣测。坊间甚至一度传出流言,称圣人当年在乱军中伤了身子,再不能行人事。结果传到神启帝耳中,下令杖杀了私下传谣的近百名宫人,才勉强刹住这种说法。
即便如此,圣人无子依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按照祖宗家法,兄终弟及再正当不过。
这就意味着,不管何元微表现得多么与世无争,他的存在天然会勾起神启帝的猜疑与忌惮。
相形之下,何菁菁这个“长公主”虽然同样不招圣人待见,却不会让人往大位之争上联想,无形中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猜忌。
“原来不是本宫这个长公主能耐,而是看在皇叔的面子上,”何菁菁失笑摇头,却也没太往心里去,“看来,本宫当初选择抱紧皇叔大腿,还是相当明智的。”
桓铮仔细端详她两眼,发现何菁菁提到“皇叔”时神色自然、态度亲近,丝毫不显芥蒂,似乎并未将夏至家宴,魏暄无故缺席一事放在心上。
他忍不住问出一直以来横亘心头的疑问:“殿下似乎对魏相十分上心?”
何菁菁略带诧异地一挑眉。
“当年北律犯边,殿下人在西域便已布好后手,一封伪造的通敌书信犹如及时雨,将身陷刑狱的魏相救出生天。前日夏至夜宴,圣人突然发难,之前无一丝征兆流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魏相离京缺席,险些陷殿下于孤立无援之地。”
“您心里,当真没有一丝一毫怀疑?”
何菁菁不是古偶言情里要死要活的恋爱脑女主,经历了和亲回纥地狱般的七年,更不敢妄谈一个“信”字。只是对于魏暄,她冰冷坚硬的防线总是留了一条缝隙,行事揣度间不自觉地多了几分余地。
“倒不是完全没怀疑,”她捡了颗荔枝,剥出莹白果肉丢进嘴里,“只是自南衙宫变之后,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叔与圣人已然势成水火——他帮着圣人坑本宫,有什么好处?”
桓铮:“……”
这倒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