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长,到底在她眼角眉梢留下了痕迹,当年的青涩稚气悄然消散,灼灼艳光没了压制,近乎凌厉地逼至眼前。
“臣以为,殿下眼前的处境看似艰难,实则大有可为之处,”他语气清冷地说,“圣人德行有亏,又于逼宫之际受到惊吓,已多日未曾出过紫宸殿。太后病重、皇后无为,殿下身为国朝长公主,过问朝政理所应当。”
他话音一顿,十分微妙地反问道:“还是说,殿下心甘情愿将朝堂权柄让与恒王?”
何菁菁微眯起眼,眼底滑过一丝极凌厉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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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铮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话点到位了便主动告退,留何菁菁一人细细思索。
他如今是天子近身的中书舍人,专职起草诏书敕令,品级虽不甚高,地位却极微妙,平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不便三天两头往公主府跑,因此每隔五日才讲学一回。
不过很快,他就不得不打破规矩,隔日再次登门造访,只因京中又出了大事。
这话还得从头说起。
度春风被围当晚,半个京城鸡飞狗跳,当时虽没查出什么,魏暄却命人放出消息,言称抓到了西域刺客,此人还将潜藏京中的同党逐一供出。
随后数日,南衙禁卫每天带着子虚乌有的“刺客”满京城转悠,挨个扫荡“同党”窝点——窝点名单是兰娘友情提供,里头是摩尼教打拼多年的暗桩据点,如今一锅端了,无异于戳瞎摩尼教安插在京城的一只眼睛。
若只是这样,魏暄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因为没两天,朝中御史就已闻风而动,弹劾折子雪片似地飞进政事堂,都是攻讦靖安侯排除异己、扰乱民生。
魏暄掌军多年,独断专行惯了,压根不将弹劾奏疏放在眼里。纵然政事堂为首的谢相几次三番暗示他动静小些、与人与己都留些余地,他却充耳未闻,照旧我行我素。
于是第三日,当靖安侯再次带着“刺客”纵马过街时,临街二楼突然起了异样骚动,三支冷铁长箭凭空而至,两支瞄准马背上的靖安侯,剩下一支却是对准马车里的“西域刺客”。
刺杀结果如何姑且不论,这三支暗箭却像是浇入沸油里的冰水,将偌大的京城炸开了锅。
“巡街的金吾卫第一时间冲进酒楼,与侯府亲卫里应外合,将行刺之人逮了个正着,一并缴获的还有两张强弩都是军中式样,”公主府里,桓铮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为着此事,刚消停些的南北两衙禁军又要再过一遍筛子。”
何菁菁关心的却不是这些:“皇叔现下如何了?”
桓铮犹豫了下:“听说伤得不轻……甚至没来得及回转侯府,直接送进大长公主府救治,至今没消息传出。”
何菁菁沉默片刻,突然长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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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与大长公主府只隔一道院墙,投贴拜见却没那么容易,盖因靖安侯重伤,侯府亲兵没了主心骨,更无法判断那些登门求见的宾客是真心关切还是存心窥伺,只好不论来意,一应拒之门外。
这其中就包括与魏暄“叔侄情深”的镇宁长公主。
亲兵们对待上门探病的何菁菁还算客气,魏暄身边第一心腹崔绍亲自迎出来,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对不住,咱家督帅伤重垂危,实在见不了客,您还是打道回府吧。
何菁菁无意为难他,只是追问道:“你家督帅到底伤哪了?人还清醒着吗?伤口有没有化脓发热?良医怎么说,用的什么药?几时能好?”
她连珠炮似地问了一通,崔绍一个也答不上来,只能擎着一脸冠冕堂皇的笑,用套话搪塞道:“督帅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定能逢凶化吉。”
何菁菁:“……”
说了等于没说。
她知道在姓崔的这儿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打道回府。几步路的光景,也不用坐车,就这么溜达过去溜达回来,眼看拐过街角,离了侯府亲卫的视线范围,那不吭声的小侍女止水用手比划着,认认真真问道:伤情有异,是否需要一探究竟?
何菁菁思忖片刻,摆了摆手。
“探是要探,但是不能你去,”她沉吟片刻,“本宫有更合适的人选。”
止水睁着一双懵懂的眼,自家主子却没有解释的意思,溜达着进了大门。
过了端午,帝都白昼显得格外长,等到天色暗下,已然过了戌时。何菁菁耐心等了半个时辰,估摸着该是侯府家将换防的时辰,这才抱着狸奴溜达到院墙根下,瞄准了一株枝繁叶茂的桂树。
“接下来交给你了,”她撸了把狸奴毛茸茸的脑袋,“一回生二回熟,知道往哪走吧?”
猫儿甩了甩蓬松的尾巴,四爪并用地窜上树干,身形只一闪就消失在院墙另一端。
何菁菁听着院墙那边没动静了,这才效仿狸奴攀上树干。她虽穿着长裙,身手却着实敏捷,拎起裙摆借力一跃,人已翻过墙头,悄无声息地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