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靖安侯被安置在凉州城外十里处的一间小客栈中,当崔绍收到消息赶到时,险些被自家主帅那身触目惊心的伤势吓丢了半条命。
但他很快发现,魏暄应该是得到过非常精心的照料,伤口看着吓人,实则有一大半已经开始收口。
至少,性命无忧。
事后,魏暄曾与崔绍试着推演救人者的身份,却始终没有头绪——常年游走于西北一带的门阀有不少,世家豪族各有阴私,不愿透露身份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将所有可能的家族过一遍筛子,也没找到年纪与阅历符合条件的女子。
就好像,这个身份神秘、来历成谜的救人者只是靖安侯于危难中臆想出的幻影,从未存在过。
魏暄一度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率军踏破回纥、迎回长公主时,他在敦煌驿馆中再次闻到熟悉的香味。
那一刻,好似有一根柔软的手指,偷偷拨响了心底尘封的某根弦。
魏暄将两张丝帕摊开,再一次闻到闯入梦境的幽香,只是存放多日,已经淡了许多。他由这缕幽香想到了香气的主人,猜测刚冒出一个头,就被自己毫不犹豫地掐灭了。
“怎么可能?”魏暄淡淡地想,“是谁也不可能是她。”
那小丫头虽然胆大任性,浑不将规矩当回事,可她若有这么大本事,又怎会深陷回纥地牢,直到他踏平王宫,才被奄奄一息地救出?
魏暄摇了摇头,断然否决这个猜测,将两张丝帕折叠整齐,打算寻个适当的时机归还主人。
然而刚一转身,窗下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仿佛有人迈着极轻的脚步靠近。魏暄神色不变,回身取了案上佩剑,不过曲指轻弹,剑鞘流星般撞开窗扉……却未听到不速客的惨叫。
少顷,窗下传来一记娇软绵长的“咪呜”。
这猫叫听得耳熟,魏暄怔了下,刚生出的戾气忽然散了。他走过去推开窗扇,果然瞧见一只雪白的狸奴,头上顶着一撮灰毛,睁着清澈懵懂的碧蓝眼眸,正歪头瞧着他。
“咪呜——”
魏暄哑然片刻,弯腰捞起狸奴,猫儿乖巧得很,一动不动地伏在他臂弯里。末了偏过脑袋,在他掌心里惬意地蹭了蹭。
狸奴皮毛丰厚柔软,蹭着掌心略有些发痒。魏暄却猛地僵住,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掠过脑海,仿佛许久之前,也曾有这样一团柔软温热的小活物蹭着他掌心,发出甜腻娇媚的“咪呜”声。
***
何菁菁是第二天醒来时发现狸奴不见的,她倒是没放在心上,只因这小东西野惯了,在回纥王宫时,眼不见就出去溜达一圈,三五日不着家都属正常。何况如今初来乍到,本就对新鲜环境充满好奇,又得了偌大的庭院,要是不出去撒个欢、圈个地盘,简直枉为狸奴。
此时刚入五月,京中天气逐渐炎热,何菁菁赶着一大早最清凉的时候,领着沈沐风和苏洵将偌大的公主府逛过一遍,在宅院图纸上圈出几处要修缮的地方,额外叮咛道:“后院建个跑马场,地方宽敞些,实在不行就把那口水池填了,占地不说,夏日还容易招蚊虫。”
“我不喜欢院子里那排紫藤,自己挺不直腰板,只能挂在别人身上。都拔了,换成梅花和丹桂,到了秋日,还能做桂花蜜糖吃。”
“哦对了,猫儿喜欢爬树,我答应给它建个鸟窝,就搭在那株合欢树上,以后住了鸟雀,方便它上去掏鸟蛋。”
沈郎君实在是个能人,刁蛮公主一连串吩咐大气不带喘一口,他却能逐字不落地记下,还按轻重缓急排了个序:“修缮不是难事,只是以臣下之见,公主既向各家递了帖子,还是等开府宴过后再动工不迟。”
何菁菁摇着素绫团扇,不过小半个时辰,白皙额头已然冒出一层汗珠:“这个不急,你瞧着办便是——帖子都递了哪几家?”
沈沐风掰着手指数道:“京中四大姓自然少不了,此外,宗亲、文官、勋贵,总不少于百十来份。”
何菁菁满意点头:“这一趟下来,公主府入账少说得有千金吧?”
沈沐风:“……
他沉默片刻,十分认真地问道:“殿下,你眼里除了银钱,还能装下别的吗?”
何菁菁一笑:“别小瞧了银钱,这玩意儿虽不是万能,离了它却也是万万不能。再者,圣人不待见本宫,长公主尊号给得不情不愿,宗正寺与圣人穿一条裤子,没少克扣公主府用度,上上下下百十来号人,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沈沐风欲言又止:“其实,以殿下与魏相的关系,只需略提一句,不怕宗正寺不低头……”
一直没吭声的苏洵硬梆梆地插了句嘴:“能求人一次两次,还能一辈子求着人家?殿下方才有句话说得极中肯,自己挺不直腰板,就只能挂在别人身上,好不容易开府立足,可不是为了看人脸色。”
何菁菁与沈沐风同时转头看他,两人心思一般无二:你到底与靖安侯有什么过节,这么不待见他?
苏洵别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