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凤荣对此心中存疑,但也还是谨记着大人们的嘱咐,双手置于膝上,对着周衡认真回答道:
“外甥本来是随了祖母到了母亲庄子上,已经住了些日子了,只是后来舅舅派了人来,还带了母亲的信,信中说让外甥随舅舅的人去西北道。”
这话言简意赅,言谈间还举止有礼,周衡对这个小小少年高看之余,也是一下就听明白了:
沈怡这是不放心儿子在城外庄子上跟着老太太,宁愿让自家弟弟带他去西北呢!
不过,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大老远的送到西北去…这一路上的长途跋涉可够辛苦的。
但看这少年的神色,尤其在说到“西北道”时甚至难掩兴奋之情,想必心里也是极为愿意的。
也是,男孩子嘛,定然是对舞刀弄枪、运兵打仗之类的事情最感兴趣,沈怡两个儿子跟沈复这做舅舅的又都极为亲近,说不定早就盼着去了。
不过,威远侯那跟沈怡不对付的母亲,对此想来应该是不会乐见其成的吧?
想到此,又想到纪凤荣竟然能找到自己这里来,该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周衡便假装关心地又问道:
“西北那边可比京城要艰苦多了,你祖母可舍得?”
这话一问,便见眼前的小少年脸上现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神色,膝上的手还蜷了蜷,又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才低声说了句:
“姨母,实不相瞒,祖母并未应允,还让人看着我,是我自己…嗯,偷偷跑出来的!”
周衡听了自然没觉意外,凭心而论,别说跟沈怡这儿媳妇素来不对付的威远侯府老夫人了,在这交通不畅的古代,就是换做任何一个寻常人家的奶奶,要让人带着她的心爱孙子千里迢迢到不知有多远的边境之地去,而孙子还不到十岁,那也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再说了,在京城很多养尊处优、不太出过远门的人的心目中,那西北道估计跟什么“苦寒之地”也差不了多少了,外头还有被他们称作“蛮族”的人说不定哪天要打进来,大人听了都犯怵,更别说眼睁睁让一个小孩子去以身涉险了。
所以虽然眼前这孩子并没多说,只提到他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但不难想象,见到那两个来接孙子的王府侍卫,威远侯府的老太太肯定是没少发火并强行阻拦,可惜孙儿大了不由祖母,事与愿违了。
也能想象,如今老太太定然是在温泉庄子上大发雷霆甚至破口大骂沈家姐弟俩…
纪凤荣见周衡沉吟不语,毕竟是小孩子,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决定,急得赶紧又补了句:
“不过您放心,走之前,我给祖母留了封信,请她老人家无需挂心。”
事实上,作为从小练习骑射、又从母亲那里听多了外祖家丰功伟绩的侯府世子,纪凤荣从小便对西北道心生向往,等到后来又曾让他偷听到沈复跟沈怡商量着以后去西北戍边之事,更是当场冲出去、激动地表示要跟着舅舅去西北打蛮族。
当时沈复还在守孝期间,也只是随意跟沈怡说起,以为可以徐徐图之,是以对冲出来的自家小外甥也没怎么在意,顺口就答应了,反正边境多年太平,也无蛮族可打,小家伙未来要担起威远侯府,让他去西北军中攒点资历也好的。
倒是沈怡,在旁边听了沈复的一番承诺后便当场提醒了他一番,说小孩子家不可随意应付,人家会当真的,既然应了诺,那就要言出必行。
沈复回府后便对此事仔细想了想,对于自己两个外甥,阿华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看不出什么,作为威远侯府世子的阿荣,他自然是极为看重的,也知道沈怡平日里早就对威远侯母子俩的教导方式颇为不满了。
威远侯老夫人是个一味宠孙子的,这从她对两个庶孙的娇惯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威远侯又是个有心无力的,一会儿说要让嫡出长子严格练习骑射,待到看到儿子在大太阳下被晒得通红的脸,又心疼地表示自家这等勋贵犯不着如此卖力,如此反复之下,自家长姐也是因此跟他吵了不少回。
再加上这位姐夫没眼色,有时候还要趁机捎上庶子跟着阿荣一道练习,说反正师傅是长住府中的,不用浪费。一来二去的,长姐便对他们母子俩彻底失了信心,只管自己严格管教儿子,盼着他能继承外祖家的家风。
这些前因后果,沈怡都写在了信里,厚厚的一沓信纸,里头絮絮叨叨写满了一个母亲的叮嘱及对儿子的期望,纪凤荣后来拿出来给周衡看了。
看得周衡不胜唏嘘,又深表佩服。
沈怡作为靖王府出身的郡主,不得不说,眼光和胆识都不是普通姑娘那般,她在信里跟儿子明确说了自己的想法,教导儿子要以外祖父和曾外祖父为榜样,无论是作为威远侯府未来的主人,还是作为一个堂堂男儿,都不能“苟安于京城这等繁华胜地”,而失了胸怀天下、施展抱负之意。
而西北道是靖王府之根本,也是国朝重要边防,到那里跟着沈复去历练,便是个绝佳的机会。沈怡提醒儿子,不要忘了当初一心嚷嚷着要跟随舅舅去西北打蛮族的志向,“如菩萨初心,不与后心俱”。
“姨母,眼下主要是赶上了战事开打,爹娘教导过我,此种情形断不可贸然以身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