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箭飞了过来,穿过被赤郎捧在手心中的花,正中他的心脏。
竺一禅双手合十,哀叹了一句:“阿弥陀佛。”
赤郎摇晃了下身体,仰面倒下。
他艰难地呼吸着,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直到苍云的身影映入眼帘,他颤颤巍巍地嗫嚅道:“岁星,岁星……你……”
“我不是郭岁星,我是纥骨氏的苍云,一直都是。”苍云冷冷地说道。
“怎么可能……”赤郎的嘴唇哆嗦着。
“你确实把她的魂魄召唤回来了,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占领我的身躯。”苍云轻轻拍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她只是安静地待在这里。”
苍云顿了顿,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岁星弓,愤愤说道:“我们共享了记忆,我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把她当什么?一只被圈养的羊吗?听话的时候,就放出去走走,不听话的时候,就把它关起来。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我是在保护她!草原上有多少危险,你不知道吗?在我的帐篷里,没人能伤害她,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可以给她!”赤郎愤怒地辩解道。
竺一禅放下手,冷哼道:“是啊,被关在羊圈里,没有野兽侵扰,还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多让人放心啊。羊自己肯定也很喜欢,不是吗?虽然她们并不会说话。”
“你懂什么?你是个和尚,不能娶妻,不知道保护女人,是我们男人的职责!”赤郎的语气从嘲讽变成了哀痛,“如果你心爱的女人惨死在他人手上,她的身上有36处损伤,18件凶器,你会怎么想?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批判我?!”
苍云把岁星弓举到赤郎眼前,愤怒地质问道:“你明明可以阻止悲剧的发生!可你为什么没有?!那群人给了你谈判的机会!
但你呢!你只想着,被挑衅了,被威胁了,骑到你这个所谓的’英雄’头上去了!要不是你屠人全族,激怒了那群人,岁星怎么可能死无全尸?你现在这幅深情款款的样子,又装给谁看?!”
赤郎呆呆地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苍云稍微平息了下怒火,摸了摸那把老旧的岁星弓,悲恸地说道:“岁星她……故土被屠,家族全灭,这是她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当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同样也是一个噩梦缔造者,她是多么绝望,你知道吗?
这么多年来,你一次又一次召地唤她,但始终没能成功,还没发现原因吗?她不想回来,她不想占据无辜者的身体!而你,再一次擅自替她做决定,搅得她魂魄不得安宁,这就是你所谓的’心爱’吗?”
赤郎的脸渐渐失去血色,他呆了一会儿,挣扎着爬到苍云脚下,拉着她的裙角问道:“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你看我的眼神,你对我的笑,真的全都是你演的吗?岁星真的没有回来过吗?一次也没有?”
还没等苍云回答,赤郎自己松开了手,带着一丝解脱的神情,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反正我也快死了,终于可以再看到她了。”
“你还没明白吗?”苍云冷笑道,“岁星她不想见你,即便你也死了,只要她不想见你,你就永远找不到她。”
赤郎难以置信地撑大眼眶,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一动不动了。
苍云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瘫软了下来。
“苍云?你怎么了?”竺一禅错愕地问道。
但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趴在赤郎的尸体旁,望了望插在赤郎心口的箭,又望了望地上那朵破碎的花。
她的眼中饱含着泪水,眉宇间淡淡的哀愁,让竺一禅觉得陌生。
“苍云?”
竺一禅又试探地唤了一声。
她眨了下眼,脸上的忧伤立刻散去了。
苍云从地上爬了起来,恍惚地说道:“我怎么了?”
看到竺一禅复杂的表情,她瞪大了眼睛,敲着脑袋问道:“不会吧?我刚才又失忆了吗?”
她抹了把脸,盯着手指上的水珠,震惊地问道:“这是什么?”
竺一禅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良久后,低声说道:“没什么,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终于就结束了。”苍云长叹了一口气。
“对了。”她又问道,“我只是想把赤郎引出营地,没想到你会跟来,你是怎么发现我没被附身的?”
竺一禅笑了一下:“那张写着郭岁星三个字的纸。”
“那又怎么了?”
“你们拿反了,但你和赤郎都没发现。赤郎是胡人,不认得汉字很正常,但郭岁星是儒学世家大族的独女,不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
苍云恍然大悟,用欣赏的眼神望着竺一禅。
“还有。”竺一禅继续说道,“你和那个婢女,站在帐篷外,看着阿伏氏的人围着篝火跳舞的时候。一只飞蛾飞到了你旁边,我看到你躲了一下。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会飞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