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算破戒!这不算破戒,这不算破戒……”
僧人喃喃自语着,全身剧烈地颤抖。
哐当一声,沾血的锡杖从他手中坠落。浓烈的血腥味腾了上来,钻进他的鼻腔,啃噬他的魂魄。
竺一禅不受控地弯下腰,几乎要呕吐出来。
脚边一片狼籍,昔日受无数信徒参拜的佛像,被胡人骑兵拦腰砸毁,支离破碎的残躯散落一地,就像在大魏皇帝的灭佛令下,四处逃命的僧侣一样。
在模糊的视线中,竺一禅看到,佛陀的头颅仰面倒在佛殿中央。
佛陀缄默着,眼眸低垂,似乎在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揣测他下一步的选择。
竺一禅咬紧牙关,抬起手,一把将溅在脸上的鲜血抹去。
那不是他的血,是胡人骑兵的血。
面前的胡人俯卧在地上,后脑勺被砸出一个大窟窿,鲜血正汩汩流出。
竺一禅厌恶鲜血的味道,更厌恶胡人的味道。
他用双手抓住胡人粗壮的臂膀,使劲向后拖拽。可那胡人重得仿佛一头野兽,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这头野兽搬开。
从胡人的身下,露出一个衣不蔽体的比丘尼。
比丘尼面色惨白,双眼瞪直,额间的青筋暴起,脸颊上一道又一道肿胀的红印,令人触目惊心。
竺一禅撇过头,将目光从比丘尼□□的皮肤上移开。然后伸出发颤的手,慌乱地帮比丘尼整理破碎的僧衣。
“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低声地催促着,如同哀求。
但比丘尼僵硬地躺着,纹丝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竺一禅不知所措地环视四周。
原本金玉满堂的庙宇,被洗劫一空,经卷被焚,佛像均毁,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杂,他似乎都能看到胡骑马蹄下扬起的尘土。
“那……失礼了。”
竺一禅把比丘尼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将她从地上拉起,踉踉跄跄地朝后门走去。
踏出门的一刹那,他俩被无数目光包围了。
“快看快看!那个比丘尼!”
“听说骑兵入寺行秽,居然是真的!”
“啧啧,作孽啊……”
“作什么孽?我看他们是活该!你以为披上僧袍,就是远离红尘了?听说这些个僧人,根本不守清规戒律!白天嘛,念念经、敲敲木鱼,到了晚上,就尽干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
“真的?!听谁说的?”
“唉,佛门圣地,竟也如此不清不净。”
众人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他们的凝视,犹如盏盏鬼火,炙烤着竺一禅的面庞。
竺一禅无言,艰难地搀扶着比丘尼。
无人伸出援手。
比丘尼始终垂着脑袋,脚上没有半点力气,任由竺一禅拖着自己朝人少的地方躲去。
“哎?那不是一禅大师吗?”
人群中,有一老妇人认出了竺一禅,刚向前跨了几步,立马被其他人拽了回去。
“你疯啦?皇帝已下令,坑杀所有佛教徒,凡窝藏僧侣者,满门抄斩!”
“可、可那是一禅大师……”
“大师又如何?柔然来犯,咱多少亲人都上战场了?你那小儿子,不也死在柔然人手上了?他们倒好,头发一剃,寺庙一躲,就不愁吃喝,不交赋税了!他们呐,就跟稻谷里的蛀虫一样,早就该铲除了!”
“是啊,还是咱大魏皇帝英明,就应该把这些僧人杀光!”
“对,杀光他们!”
叫喊声愈演愈烈,甚至有人跑去找官兵通风报信,指望着能讨得一些赏赐。
没人注意到,那典雅绮丽的佛塔上,正出现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忽然,整块塔檐从高处坠落,重重地砸到地上,犹如一声晴天霹雳。
“阿弥陀佛!佛祖饶命!佛祖饶命!”众人抱头乱窜,吓做一团。
竺一禅欲趁乱逃离,谁料,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脚腕,令他动弹不得。他低头一看,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印入眼帘的是一颗惨不忍睹的后脑勺。
倒在佛殿里的胡人,竟然爬到了他脚下,原本浓密蜷曲的长发掉了一半,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竺一禅瘫倒在地,拼命地想把脚从胡人的手中抽走,可他越是挣扎,那只手抓得越紧。
胡人如同一只逮到老鼠的猫,没有立即就咬死猎物,而是慢悠悠地玩弄着惊惧不已的高僧。他缓缓将头仰起,直勾勾地望向竺一禅。
在看清对方脸的那瞬间,竺一禅愣住了,随之全身的血液涌上颅顶。
那胡人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他根本没有脸!
即便没有五官,竺一禅依旧感到,胡人朝自己露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笑。
竺一禅长大嘴,想要厉声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