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绛自言刚过不惑之年,却已是头发花白,瘦骨嶙峋,脸上沟壑初显,许是换颜之术用久了的缘故,若是光瞧这容颜,说他已经年过半百也会有人相信。
他用活动的一只手掀开衣袖,只见他的另一只手臂被铁环穿过,铁环则被扣在墙壁之上。
苏岫见了一惊,眉目间透出不忍之色,不知薛绛被这样困了多久,被豁开的伤口紫得发黑,已然结痂,好似与那铁环已长在了一起,再没有鲜血流出来。
白榆君一双鹰隼般的眼眸盯着他看了许久,语气平淡道:“你既是北陵人,也该知道,本君也是北陵薛氏之后,你所说的换颜之术,本君也略通一二,你若有半句虚言,本君会让你更痛苦。”
若不是白榆君此刻这样说,苏岫都快忘了白榆君也姓薛,也难怪她印象不深,白榆君从未主动提过自己的父母亲人,好像这位圣君就是从北陵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就连他的姓名,薛荥二字也很少有人敢唤。
白榆君显然是对薛绛所言存有疑虑,而薛绛却大笑几声,他胸前空空,骨骼明显,笑起来就像是一套骨头架子在颤动,看得人心惊胆战,怕他哪一声便散了架。
“不愧是北陵圣君,思虑实在周全,只是我已经被折磨成这副模样,生死也由不得自己,只剩下这一把骨头,还能有幸再见到圣君一面,已是上苍开恩,哪还能骗圣君什么呢。”
说着,薛绛看向远处微乎其微的光亮,眼眸中片刻闪烁微光,随即猛咳了几声,提上一口气道:“若我真的还有什么所求,便只希望圣君能用腰间利剑斩我个痛快,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我这一生胆小懦弱,委屈求全,便想在圣君面前硬气这么一次,来世还做北陵人。”
闻言,白榆君摸向缠在腰间的纯熙佩剑,似乎要如薛绛所言,给他的痛快。
苏岫却拦住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既然他想硬气一次,不如我们就用他的命博一把。”
白榆君与她对视,两人视线交汇,彼此的想法便在须臾之间相互明了,他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苏岫则上前一步,对薛绛道:“前辈,我是北陵军的医师,您能否听我一言,我有个办法能让您死得其所。”
傍晚,金乌西沉,太后正在启祥宫院内喂鸟赏花,便有侍女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在她耳畔说了什么。
太后眸光一转,眉梢瞬间带喜,头上的凤鸟步摇跟着晃了晃。
“他终于肯说了,带我去见他。”
侍女应声,转身出去备轿。
太后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女随行,而这两个人却与普通侍女不同,她们手持配件,身形劲瘦,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恐怕也是碎瓶党的成员,其中一个侍女跳下天河,没过多久,河岸上的石板便应声而开。
另一个侍女点燃火把,跟着太后信步走进去,跳入天河的侍女很快爬上岸,守在石板前。
“薛大人,别来无恙啊。”太后走到铁栏前,如逗狗一般笑着对薛绛道。
薛绛用手拂去额前的碎发,径自道:“久未见太后,娘娘风采依旧。”
“薛大人若是早些想清楚,一早便把国玺的下落告诉哀家,那大人也该是加官进爵,享尽荣华才是,何苦在这阴冷之地,受尽苦楚呢。”
薛绛仰天大笑几声:“都怪我,总是想不通这一层。”说完,他径自嘟囔道:“这国玺…”
太后凑近道:“你说什么?在哪?”
谁也没想到,薛绛猛地向前一冲,扣在墙壁上的铁环将他的上臂撕下一整块肉来,他也不在乎,只顾着死死抓住太后的胳膊。
太后躲闪不及,还不待她身后的侍女冲上来,她的胸前便被结结实实地扎了一刀,那刀小巧,被薛绛握在手心许久,已与淌出来的热血一般温暖。
“太后!”
侍女冲上来捂住太后胸前的伤口,门口守着的那个也闻声赶过来。
太后眼神死死盯着薛绛,此时的薛绛手里还紧紧握着小刀,似乎感受不到疼一样,两人都想饿狼盯着猎物一般盯着彼此,分不清谁是饿狼,谁是猎物。
苏岫和白榆君就躲在不远处观察动静,却听到一声剧烈的响动,震彻天际,像是有什么从那石板之后燃烧炸开,比过年时放的所有烟花都要响上百倍,山川河流都跟着战栗。
想来是太后黔驴技穷,启动了早就埋在隧道深处的火药。
火药的波动瞬间蔓延到二人身边,如一股强悍凛冽的掌风,一阵耳鸣过后,两人一齐被扇入天河之中。
白榆君在那个瞬间下意识将苏岫推远,自己承受着更多火药的余波,落入水中后便一味地下沉,他本就水性不好,来不及闭气就已经呛水。
不断有沙石被冲击着落入天河,天河之水变得模糊,苏岫在一片混沌之中游了许久,或许也没有那么久,可她心急如焚,刻钟便似经年漫长。
终于找到了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