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泠是手脚并用地才从床上爬起来,他浑身都在颤,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心率的飙升,翻下床去时甚至眼前晃过一黑。
在跌跌撞撞中,近乎于扑地方式抓向桌子,拿起了母亲给他的那盒糖,直直地掷进垃圾桶,用力之大恨不得摔个粉碎。
就连同着那些虚伪的言语,一起粉碎。
突然想起的记忆仿如一个长着勾刺的噩梦,缠绕住他的四肢,侵袭他的大脑,搅弄他的肠胃,令他浑身冰冷,头痛欲裂,不停反酸。
胃在抽搐,肌肉也在抽搐,明明腹中空空,却无比恶心。
他想要逃,随便逃去哪儿,总之他不要再被人掐着身子,抠着嘴巴,死死桎梏着,无力反抗,如同砧板上的一条鱼,即便奋力地挣扎,迫切的求生,一举一动换来的也只有冷淡的旁观。
好像他的一切都那么可笑。
如同那句:“你是我的儿子,你为什么不吃!”
他是她的儿子,所以他必须一切如她的意,如她的愿,他的一切都由着她去主宰。
父亲也不会帮忙。
父亲明明就在旁边,却纵容着一切的发生,施暴的从来不是母亲一人,他清晰的知道他的痛苦掺着的是两个人共同的迫害。
而他,因为忘记许许多多,那些尖锐的痛苦,于是还在犯蠢,犯傻,想要用顺从换得满意。
他怎么就忘了?!
如果他一直记得这些伤害,他根本不会再白白期待十多年!
“砰!”地一声。
林雨泠甚至没有穿鞋,就冲进了卫生间。
“呕——!”
嘴巴里好像又充斥起糖浆的味道,混合着血,哽在喉咙里。
“阿泠?”
周峥坐了起来,匆匆忙跑去敲卫生间的门。
“你怎么了?”
“…”
林雨泠没有回答,他没有空回答,没有力气回答,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巨大的刺激下,心理防御机制进行自我保护会导致选择性失忆。
当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有所遗忘时,他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原来我真的空白了这么多事情’,然后与过去的自己合二为一,而是一种非常非常强的割裂感。
这种割裂感比之以往更加强烈。
在惊惧与愤怒后,他突然地开始怀疑,会不会自己在遇到变异种袭击后出现了精神问题,而现在的自己,确确实实是不该存在的‘第二人格’。
可仅仅是这样,哪怕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人格’,就要遭受到这样的对待吗?
那难道这具身体就不是父母的孩子了吗?
他们说爱他。
父亲对陈姝也说愧疚,甚至掏出张卡来拜托陈姝去带他开心。
爱?
这些,这些记忆,这些过往,这些切切实实发生的伤害,以至于他应激到遗忘。
这些事情的底色,居然还是‘爱’吗?
太荒谬了!
林雨泠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对周峥摇头。
然后陷入了一个黑洞之中。
空泛的,望不见底,也望不见边际。
‘我是不该存在的吗?’
‘我是占据了这个身体,被构想出来的吗?’
‘我试图独立的,拥有自己的人生方向,喜好,和恋人,但其实都是剥夺了真正的那个人的人生吗?’
‘所以,他们与我隔着的那一层,名为不能接受的情绪,是不是在觉得,是我杀了他们的孩子。’
‘我在他们眼里,或许从来都不是‘孩子’,而是寄生虫。’
‘他们爱的是这具身体。’
‘而我是一个错误。’
‘占据他人人生的错误。’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
林雨泠一遍遍问自己。
但他从自己的内心里得不到答案。
他空前的,感觉自己一无所有。
父亲或许不是‘他’的父亲,母亲或许不是‘他’的母亲,身体或许不是‘他’的身体,人生或许不是‘他’的人生。
或许他是闯入程序中的一道病毒。
‘外面的那些眼睛,在试图消灭你。’
“…”
陈姝有一个月没见到林雨泠了,光脑上的消息经常石沉大海。
于是她也成为了勇子的用户。
花100币子,送去一只千纸鹤。
这次用的不是糖纸,而是裁了张本子纸,还在千纸鹤的翅膀上画了只丑了吧唧的猫猫头,非常有陈姝潦草的风格。
林雨泠低垂着眼睫,凝望着掌心的纸鹤。明明只是一页纸的重量,却突然将他从虚无缥缈中拉回现实。
“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