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维定期进行心理咨询,从那家机构刚开业开始。心理咨询师对这样的现象并不惊讶,换句话说占了心理咨询总数大半的就是年轻的富二代群体。
看上去光芒万丈的他们烦恼的主题是“无意义。”
年轻、健康、外形优越、多金的谷维为“存在”困扰。
谷维用很长时间来接受自己的名字,在咨询的前期他一直叫自己“宝娜”。即使在稳定下来的阶段里,某个深夜他也会不可抑制地被卷入情绪黑洞。
擅长危机管理的华裔咨询师说:“深呼吸,深呼吸,谷维。姐姐的出走是她想要去到一个更自由的地方,她遇到的人们都会很高兴地叫她宝娜。这个名字很适合她对不对?你是她唯一的弟弟,你要先叫她——宝娜姐姐。”
谷维出生在一个富裕但守旧古板的家庭,长姐的姓名完全为了期待他的性别。很难想象在现代还有人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取这么赤/裸且自私的名字,幸运或者不幸的是六年后家长如愿以偿。
先前谷维只记得很少露面的姐姐怨恨的复杂眼神,识字过后他知道名字背后的含义,从此害怕又愧疚。
双方都痛苦。
直到毕业季的到来,长姐在典礼后先行离席从此毫无音讯,唯一留下的是房间里的纸条【出国手续办好了,不用花你们的钱,之前的我会定期还,勿念。宝娜留。】
“宝娜”这个名字被父母嘲讽又不屑地吐出,像一根根淬毒的银针射在处于义务教育阶段的小男孩耳中。
紧闭的房门外偶然传来父母的交谈:
“再告诉她一次不许改名!影响了谷维的前途怎么办。”
“这个月的钱比以前更多,外国人的钱就是好赚。”
“哼,宝娜。什么名字。”
一声声刺耳的笑与“宝娜”这个名字一起进入他未熟的梦里。
风水轮流转,谷家的生意逐渐寂静。父母不得不承认最宝贝的儿子在理科上一塌糊涂,也毫无管理企业的天赋。艺术上他的画作有人出高价收藏,但是谷家缺的不是钱而是发展的源动力。
姐姐待过的国际学校价格不菲,定期汇款持续了很多年。姐姐的长相在谷维印象里越来越模糊,宝娜的形象却随着陆续被寄来的通过调查来的成绩单与商赛奖项,越来越鲜明。
嘲讽中陆续夹带了迟来的夸奖与赞扬,和询问决策的试探。
长大后的谷维更加敏锐地能听出话语后的情绪,为这些冷漠的利益考量作呕。
像自救般的本能,谷维无师自通购买了飞往异国的机票。因为那个偷看后一直没忘掉的调查地址,他落地于姐姐最有可能还在的国家,凭借从金钱堆里培养出来的手艺生活。
为二分之一的可能性、无法选择的性别抱歉,却从不主动寻找来这的理由。他的作品名气享誉全球,本人却神秘低调几乎从不出区。
淬毒的咒语好像同时也是安眠的秘方,在异国人蹩脚的学舌里,他听到一声声音调各异的“宝娜。”
“bao na”眼瞳颜色不同的客人们在听到谷维的自我介绍后饶有兴趣的跟着念,这时的【宝娜】与好奇、感兴趣和好玩的善意联系起来,一点点冲淡记忆里挥之不去的不屑与嘲讽语气。
“发音很接近了。”谷维轻笑着对友善的陌生人说,“但还是叫我will吧,这样方便一点。”
“okay,will.”他们回答。
谷维清醒又觉得脑内混沌,像在生活里溺水。一边限制自己,一边靠艺术和咨询求救,但后者也不是什么能把他拉上来的力,充其量算根能被够到的绳。
他觉得自己是个复杂又孤独的人类,一年一年又一年。
似曾相识的某天,在咨询前,黑发的中年女性咨询师温柔地把一封信交给了例行来聊天的谷维。他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在拆开之前疑惑地挑眉。
“恭喜,”多次进行危机管理的老熟人说,“现在我们可以进入咨询的下一阶段了。”
纸质金贵的信封上的笔迹秀逸又不失端庄,用中文写了三个字:给小维。
右下角还多了个与社交传统不同的签名:谷宝娜。
黑发的年轻人喉结一动,单手撑在冰冷的玻璃桌面上慢慢扶着自己坐下,然后拆开了那封信。
被尘封的时间钟表缓缓转动,历史积压的尘埃被一点点拨开。
走廊尽头的高级咨询室响起的成年人压抑在喉咙里的低闷哭声,被材质极佳的隔音墙沉默地吞咽。
咨询室的门关了又打开,表明延时的灯亮起,出来的人有肉眼可见的变化。
谷维整理好了心情走出来,这一次不像往常的空旷,延迟出来过后见到了不同的场景。
之前原本会在前厅坐着输入信息的短发实习生现在站在指示牌前,对沙发上一个蓝发黑眼睛的华国长相女生说:“sunny,现在可以进去啦。”
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