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觅菈躺在床上,明亮的月光将室内照得清晰可辨,她将目光跃出窗外,看着天上的繁星。
她怎么也睡不着。
过去八年种过的花,没有二十次,也有三十次。堆在家里的花盆就有一大堆,自她下定决心不再种花之后,那些花盆就被摞起来,丢在垃圾桶里,永远停留在过去。
当一件事做错了太多次,只有意志像钢铁一样的人,才会心无旁骛地坚持自己的目标。觅菈自知自己不是钢铁,她只是一个人类,有血有肉。虽没有坚硬到哪去,但也不至于一碰就倒。最开始她有着十足的猛劲,然而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信心的萎靡令她渐渐迷失了最初的想法,最后心光黯淡,不再抱任何希望。
她最初是什么想法?觅菈盯着远方的乌云,看着它慢慢地移动,思绪也随之前移。
最开始,她和蒙纳在山上看到了一朵漂亮的花,埃贡说那是邬金梅。她当时脑海里唯一的事情,应该就是想把邬金梅养好。但是她没有得偿所愿,邬金梅最后在一个清晨枯萎死亡。
它不是突然死的,它只是慢慢地枯萎,像一个年轻病人走到生命尽头。它的花瓣变得干涸灰黄,连茎都缩得像蚕丝一样细,最后上半部分断落在地面。
那是非自然死亡。
她这辈子只见过这种花这么一次,心痛遗憾的同时,也为自己残害一条小小生命感到自责。
但是植物到底是植物,不是人,因此这种自责如花期一样短,没一段时间就过去了。觅菈当时没什么爱好,尝过养花的充实滋味之后,她发现自己的空闲时间可以用来种花。就像同学爱画画、弹奏一样,她同样可以爱种花。
她知道平常吃的水果就能种,觅菈尝试过从吃的水果中取籽种植,但方法总是不对,种子不是发霉就是缺水。她当时认为自己试了很多遍,被打击得不行,最后还是决定买种子,不再废那些功夫。
自从蒙纳带她开辟新地图之后,觅菈的小小世界里,就多认识了一个人。镇中心的花医生卖花种,价格还很便宜。她试着买了,也按照他的提示去种:泡一天水能更快发芽。
那些花真的很快发芽了。
可是好景不长,发芽的小苗苗没多久就死了。觅菈赶紧跑过去找花医生,她走进花店,花医生看见她手里的那盆像豆芽菜一样的卧倒花苗,眼睛都圆了。
她焦急万分,他倒突然笑出了声。他甚至没有仔细观察,直接告诉她诊断结果:她浇了太多水,那些小苗都溺死了。
小觅菈的面皮薄得像块纱布,脸上腾然火一样地烧,心里觉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知识真的吃到狗肚子里了。她读书不行,眼下种花也不行,她还有什么能做得好呢?
彼时觅菈还不懂什么叫不动声色,整个心思全写脸上。花医生看她一脸窘样,出声安慰:“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去浇太多水,这个问题不就轻松解决?”
他的安慰实际上没起多大作用,因为她是在气自己。不过,是的,就跟医生说的一样,事情解决得很轻松。她没有像之前一样再浇多多的水,重新播下的种子经过合理浇水,终于开始长出第三片、第四片叶子。
这个“合理”,其实花了她很长时间。最开始的减少浇水让那些花不至于死亡,但依旧像豆芽菜,不利于其健□□长。后来她种得多了,发现只要植物有发蔫的迹象之前,都可以不用浇水。她喜欢浇水之后植物茎叶在几个小时内恢复生机的样子,很有意思的同时,也提醒她这是鲜活的生命。
可那些鲜活的生命一次又一次死在她的手里。
她来店铺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跟医生产生了不言而喻的默契。她一进来,他第一眼看到她的脸,第二眼就是她怀里的花盆。
永远是如此。
觅菈经常会犹豫着要不要进店里去。如果进去找他,就像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有多么没用:看,她又失败了。后面觉得这样实在不行,于是摆正心态,安慰自己会习惯的,结果物极必反,她变得更尴尬。再多……她就麻木了。
她终于麻木了。
麻木的同时,她也一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要求一次次降低,最后她不敢奢求其它,只要植物能活就好。
就像需求金字塔一样,她一步一步下滑,从理想需求,回退到了生存需求。
初衷……她种花的初衷……觅菈用手臂遮住双眼,闭上干涩的眼睛。
邬金梅漂亮,但漂亮带来的助推力不会太久。最初促使她很长一段时间的想法是……是她想让爸爸妈妈知道,学习不行,总有出路。为了向他们证明,努力总会有晴天。要是爸爸妈妈看到她的成果,问起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就能得意地回答:
因为我喜欢种花。
可是天从来都没有晴过,花也从来没有盛开过。她没有在爸妈面前得意过一次。
心里开始难过得发闷,她立刻紧紧关上回忆的大门,生怕情绪蔓延,最后一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