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昱仓皇地开着车回到总部时,齐琳脸上的泪还没擦干,洛帆死命抱着箱子的手还在神经质地发抖。
邵昱熄了火,深吸了一口气,下车替齐琳拉开了车门。
齐琳抽泣着扑到他怀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愣愣地搂住她,缓慢地揉着她的头发,竟然有几分不真实。
他还能抱得到心上人,他还抱得到。
毕振华很快带着人迎了出来,他扫视他们,手下人接过洛帆手里的箱子,毕振华停顿了一下。
“邵昱,”毕振华轻声问,“寒素呢?洛纬呢?”
“上峰,”邵昱听到洛帆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寒素姐的狙击点暴露了,我哥……我哥找她去了。”
四下静默如死寂。
三浦隼人在意的不是病毒样本能否安全押送到位,而是这一次,所谓的白衣枪后到底能不能死。
因此他这个被送来专门针对白衣枪后的战略总指挥,从一开始就带了私心,只是他没有对任何人说。
所有的作战计划都是针对寒素一个人的,只要她开枪,他一定会发现她在哪。
嵊,我就要给你报仇了。
寒素在开第一枪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三浦隼人,她这久违的对头。
她曾开玩笑对毕振华说她惜命,其实她惜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她知道她是组织里最好的狙击手,她知道毕振华把她培养出来废了多少财力。
她从懂事起就会算计,她把人命当钱来算,包括她自己的。
算过一轮后她发现自己还算是比较值钱,随随便便就死了,东方组织损失太大。
换到第三个狙击点开完第三枪后她知道自己应该撤离,甚至她看到了三浦隼人已经带了一队人往这边赶来了。
但她同样看到了那个准备发信号弹的敌军。
第四枪就这样打出——她当时甚至来不及心算一下开枪暴露自己到底划不划算。
三浦隼人登上她的狙击点时她算明白了,划算,但没有很划算,为了更值一点,她扑倒三浦隼人,拉响了手榴弹。
战争年代的同归于尽也没什么罕见的,死了一个白衣枪后,华夏大地上还有千千万万个白衣枪后会站起来的。
她没来得及回顾自己的一生,仓促地在尘烟中潦草地给自己画了个不算圆满的句号。
如融雪的她也没来得及看到火光之外奋不顾身地向她奔来的人,也没来得及听到那人的一句“晚安”。
三天后,浑身是血的洛纬走入了东方总部的大门。
他将一个镜片已经碎了的瞄准镜放在毕振华的桌子上,往日挺拔如松的肩膀塌下去,下巴上满是胡茬。
1949年冬,洛纬坐在雪地里喝酒,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大帆。”他没有回头就听出了是弟弟。
“哥,”洛帆走到进前来,“你耳朵还这么尖。”
洛纬笑笑不说话。
洛帆默了默,建国以后洛纬自请回到长白山做护林员,洛帆半个月上山一趟,跟哥哥说点山下的消息。往日爱插科打诨的洛纬变得沉默寡言,鬓边也渐有了白发。
“邵昱和齐琳的孩子出生了。”洛帆把一张照片递给洛纬,照片上的齐琳烫了时髦的头发,靠在邵昱肩膀上笑得很甜,邵昱怀里抱着孩子,年轻时的板正少了,多了些从容松弛。
这就是他们为之万死莫辞的和平。
“上峰…老毕…老毕走了。”洛帆低着头说,“在医院里走的。”
洛纬闻言抬了下头,看到洛帆的眼眶有点红。
“他算是善终,”洛纬想了想,还是安慰弟弟,“你去看他了?”
“我看着他走的。”洛帆跟洛纬并排坐下,“他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了很多话,断断续续的……哥,他让我转告你几句话。”
洛纬放下酒,一边点燃了窗台上放着的油灯一边说:“你说吧,我听着。”
“他说,咱们之前有一次执行任务回来以后,寒素姐,去找了他。”
年轻的白衣枪后收拾了一套自己的衬衫装在盒子里,庄重地放到毕振华的桌面上。
组织里的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很多人担心自己死后无法收殓,会准备一套衣服交给毕振华,将来入土为衣冠冢。
“我要是英年早逝,就埋在长白山吧,”寒素那时唇角还弯着笑容,“东北角上山,第一百零一棵松树,上面刻了字,把我的衣冠冢放那棵树下吧,省了立碑了。”
“为什么在那。”毕振华不动声色地问。
“一个是我在那杀了枪神,再一个是,”寒素弯着眉眼笑,“我喜欢的人请我战争结束后去他家乡做客。”
“以前我总觉得,哥,好不容易建国了,你倒是…你倒是何必自己住在大雪山上。”洛帆的声音在雪中有些小,“现在我想着,就当是…就当是你在这陪陪寒素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