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道黑影倒飞出去,矮胖的身躯撞上围墙,呯然摔下来,将一个酒坛砸得四分五裂。
大院里众人哗地一声,两三个奔过去拉他,那人爬起身,脸上抹一把,腮须上撸一下,全是酒液,席间众客登时看不过眼,纷纷叫:“铁拳帮那厮,别打了!美酒全给你泡澡了!”那粗汉舔舔手指,推开拉他的人,向场中立着的一个青衣劲装汉子大声道:“兄弟,你拳头比俺厉害,要不要来俺们铁拳帮?”
那汉子足踏八字步,正抱胸看着他,冷不防被他这一问,有点怀疑耳背,还未及回应,席间已暴出几声哄笑,有人叫道:“那厮,你喝醉了!快认输!”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起哄,“兄弟!上他铁拳帮去,一拳打十个,换你当帮主!”还有取笑的,“当面抢王当家的人,你们铁拳帮吞了熊心豹子胆了?”
席上两桌铁拳帮众都停箸观看着比武,被另几桌的一阵哄闹,脸上有点挂不住,赶紧出声:“铁四!快回来喝酒!”
粗汉省出自家丢人现眼了,摆手叫:“不打不打了!俺愿打服输!”嚷嚷着跑回人堆里,抓起桌上海碗直往口里灌,酒液淋淋沥沥,喝了个痛快。
院中摆了七八席酒桌,坐着三四帮服饰各异的江湖人士,一个个都喝过了几巡酒,口中喷着酒气,有人竖起大拇指,向中席主座的一位说道:“王当家手下卧虎藏龙,这兄弟连赢三场了,可得让他喝口酒,您老赏个脸,和兄弟们也切磋切磋如何?”
王晟端起酒碗,向各席比了个敬酒的手势,一口闷了,才道:“今日王某忝做东道,就是陪各位江湖朋友喝酒的,叶三当家,石宫主,齐副门主,云宗老,各位与门下远道而来,心中不忘这点三山五岳的主客礼,青云帮自不能薄了五湖四海的兄弟情,比武切磋这等事点到为止,美酒当前可都得不醉不归!”他酒碗碰上桌面,向那比武的汉子沉声道,“几位当家的谦让,你也露脸了,下去喝酒吧!”
那汉子向各席团团抱拳行了一礼,道声“承让”,自去喝酒了。
三枪门齐迥道:“王当家不露两手,这美酒喝着也少几分滋味,所谓不打不相识,咱们江湖豪杰讲交情,酒是一碗,拳头是一双,有几个不是手底下打出来的?”
王晟望了下天,让仆人给各座添了酒,说道:“兄弟多喝了几碗,只怕酒后失态,既然大伙有兴致,我再喊个人陪各位练手!”他突然看向院内一座凉亭尖顶,扬声喊了句,“小武,你来陪几位当家的练练!”
众人随他目光望去,院内西角花圃里四方凉亭一座,亭顶坐着一名青年,正抱着一只酒坛闷声喝着酒,闻声探了下头,旋即右足在亭瓦上一蹬,单足滑了下来。他手拎酒坛,三两步走到酒席前,众人看他白衫皂裤,一支铁簪随意束着发,身上也没带什么武器,只闲闲散散向各席行了一礼,来到王晟跟前说道:“王哥,有朋自远方来,烹羊宰牛,佳宴盛筵款待之,自然应该,比武实在有伤和气。”
王晟道:“几位当家的肯指点,你这末学后进的小辈正好学几招。”
白衫青年晃着酒坛,“我若比输了怎说?”
“输了罚你酒可好?”王晟挟菜吃肉,半点不在意地答道。
白衫青年又问,“是罚我喝酒还是罚我不得喝酒?”
王晟拍筷瞪他,颇有再多说一句扔他出门的意思。
座中一青袍老叟施施然道:“这位莫非是韩小当家?”这人颔下几根稀疏胡须,脑门半秃,后脑绾着松散小髻,面上大大小小的褐斑,着实有点老态龙钟,但是眼神清明,语声和缓,又不似老而将朽,这人乃是朱册宗宗老云敬恒。
白衫青年托起酒坛,点头道:“小可韩佑武,敬云宗老一碗。”他昂首饮下几大口,又向其他几人道,“敬三当家,石宫主,齐副门主!”将那坛酒一饮而尽,那四人各端起酒碗,都喝干了底。韩佑武侧首,向在旁侍候的仆人道:“酒来!”立刻有人又捧了一小坛酒给他,看那架势不似来切磋武艺,倒似来比斗酒量的。
齐迥起身笑道:“韩小当家豪迈,你我喝下这碗酒,比划几招如何?”
韩佑武摇摇头,“一碗不够,须三碗。”
齐迥一怔,心道莫非碰着个打虎英雄,口中失笑,“敢不从命!”仆人上前倒酒,他连饮了三碗,看韩佑武时,已咕噜灌下去小半坛,正拿手背擦嘴。他探手将座后立着的一杆铁枪提起,走到空地处,挽了个枪花,立枪等他。
韩佑武打了个酒嗝,依然一手拎酒坛,走到他对面一丈外站定。
齐迥、云宗老几人对这位韩小当家多少有些耳闻,据闻韩佑武一身杂学,武功得青云帮多位主事指导,深浅不好测,但是收拾帮内各部子弟干事颇有手段,在青云帮这处管待外帮宾客的畅怀院,韩小当家不是比武场上的主角,更不是常胜将军,他就是个陪打,没有他不敢打的人,也没有他非赢不可的场子。如果说比武是宾客们的一个乐子,那韩佑武就是来陪个乐子的,输赢是云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