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跪在悬崖边的鲛人,原地停留了许久,直到他欲裂的头痛和耳边的嗡鸣逐渐消失才起身离开。
止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黄泉瀑布,不知为何,像要裂开一般疼痛着的,变成了他胸口正中的心脏,他想到不久前刚刚见过的,赤族少女天真的面孔,她问他,“阿渊,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让人这么痛苦呢?”
他爱的人,明明已离开了他两百年,可为何一想到,空海短暂的和平可能即将破裂,想到龙神脱困后六部首当其冲,而赤族唯一的继承人绝不可能退避,想到或许有一天,他们将拔剑相向......他就如此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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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雪色衣袍的青年坐在藏书阁的桌案后,提笔写着什么,晨光温柔的描摹他的轮廓,为他的发丝与侧脸扫上柔软的微光,他浅棕色的眼瞳,在晨曦的照射下映出金色的光晕。
“小影子”,肩披羽毛的少年转到时影身侧,一手按在面前摆满书简的桌案上,“你要老夫留意的云荒异动具体是什么?总不能让天下鸟雀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报来吧?那样老夫,怕是连睡美容觉的时间都没有了”,重明收回手,从怀中掏出镜子,爱惜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老夫这绝世的容颜,只怕要长出几条皱纹来...”
白衣青年垂眸沉思着,“我暂时还不知道,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不过...”,时影回想起一年多前,冰族来犯后,大司命与他的谈话...
“谷中的宝物...后土神戒...”,黑袍的男人听着时影的话,微露疑惑,“虽说皇天有毁天灭地之力,后土有守护空桑之能,但非选中之人不能驾驭,对他冰族又有何用处...”,又转而断言,“不过,知晓九嶷山何时防守空虚之人不多,绝非冰族之人自己能够查到的。”
...桌案后的白衣少司命微蹙着眉头,“着重留意冰族、六王...”,又想到七年前亮起又隐匿无踪,不辩凶吉的归邪,“还有...海国军吧。”
[我不能,将拯救云荒的重担,全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不能让她,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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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余,清修殿偏殿
“阿游阿游”,身着红衣的少女推开半掩的门,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把一颗坚果递到游光嘴边,“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看着游光咀嚼的侧脸,给自己也塞了一颗,又拿出另一个小袋子,“这是我母妃给我带来的牛肉干,快尝尝!”,红衣少女还没来得及把袋子解开,敞开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身笼霜云的少司命站在门外,抬起的轻纱的袍袖中,露出刚刚扣响房门的两个指节。赤族少女的眼睛狡黠地在门外的时影,和桌前的游光之间转了转,“师父--你是来找阿游的吗?”,见那站在门口的白衣男子抿住嘴角,蹙起了眉头,赤族少女假作严肃咳了一声,收起调侃的笑意,“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又将手中肉干放到桌上,冲游光眨眨眼睛,“阿游你记得吃”,说着轻手轻脚地大步溜走了。
时影的眼睛,缓缓扫过桌上的西荒小食,游光房中来自空桑六土的装饰,和坐榻上,他的母亲给她缝的布偶..…她...的确与云荒建立了更多连接,他似乎...应该感到欣慰..…
站起身的鲛人少年注视着他,目光明亮,仿佛初夏炙热的朝晖,她唤他“师尊”,时影迎着这样的目光,不觉微微吸了口气,看着她,缓声叮嘱道:“我此次闭关,不知要持续多久,你自行修炼,仍要记得稳定心绪,控制谶梦,若是遇到困难,可去向大司命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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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这双浅棕色的眼中,含着游光看不清楚的心绪,她面前如寒松负雪般的师尊,又缓缓许诺般地道:“阿游,我既已答应过你,便会努力寻找破局之法,为了我在这尘世中牵挂的人,你”,他猛地一顿,停了片刻,又缓声续道,“还有我的母亲...我不会轻易为救世而死,不会像你谶梦中那样,化作花瓣飘散的。”
......
如果时影这次闭关,能够登入真境,“可以提挈天地,把握阴阳,更星换月,改天辟地”,这场与命运的对局,胜算应当可以大大提高...大司命已经加强了九嶷山防卫,又有四大司空在帝王谷中护法,可是游光心中,不知为何,却有一股不安,如同深潭中的一尾鱼,潜在池底缓缓游动。
牵着游光的赤族少女晃了晃她的手,回头笑着说:“阿游,前面就到我母妃和阿渊住的地方啦”,她说着,看到了走出院门的鲛人男子,举起她另一只手喊道,“阿渊!”
游光被她拉得也加快了脚步,来到那名鲛人男子面前,他看起来两三百岁,容貌在鲛人中也可称修丽俊美,身量极高,几乎能赶得上时影,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窄袖袍,双眉之间有浅浅的川字纹,他看着赤族少女微笑起来的时候,面上仍带着忧郁。
游光觉得,他的目光仿佛在她和朱颜牵着的手上停留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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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