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缳在一瞬间想起了裴秀才的话,于是道:“可是,眼下他们还小啊。”
“有资格被卷进争储的,少说也得是个进士吧。我学问不及你,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呢,现在就担忧这个实在太早啦。”杨缳扒拉开他的手,道,“如果有一天,我真有了被卷进去的本事,那么我是谁的门人,也就不重要了。”
只要达到一定的高度,就一定会被卷进去,这是必然。
谢子桉因着世家出身的缘故,已经达到了那个高度,所以他会忧虑,会躲避。可于她而言,谈这些事还为时太早。她若为此焦虑,实乃杞人忧天。
她想着想着,奇怪地看了谢子桉一眼:“你今日为何突然如此好心?”
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吧。
谢子桉本已经松开的手一下子又攥到一起,不自然道:“提醒你一句而已,爱听不听。”
说完便甩袖而去。
杨缳只觉莫名其妙。
待开考那天,杨缳再次见识了一遍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但这次不是考生,而是协助监考的人。
商民晔为免上次事故重演,竟直接调了一支驻军过来,把考场附近几条街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考生本人外,谁也不得擅自靠近。
望着那群身材魁梧,全副武装的将士,许多考生都忍不住暗暗叫苦。
这还没完,等开考后,这批人又带刀进了考场,几乎每个考生跟前都站着这样一尊大佛。
“陛下有旨,凡有违纪者,格杀勿论!”一排排森冷的刀锋齐刷刷地亮了出来。
于是整场考试从头到尾都鸦雀无声,安静得针落可闻。
商民晔坐镇中堂,得意道:“多亏我请王母出山,说动了姑姑,这下你我可算能松快不少。怎样,还不快谢我?”
他说着挑挑眉,看向立在身旁的十四叔。
商宋闻言,随口道:“四姐姐向来伶俐,有法子。”
商民晔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别以为他没听出里头的嘲讽。
阴阳怪气,哼。
两人不再搭话,气氛渐渐冷了下来。
商宋看了眼天色,抬脚走出中堂。
商民晔立即追问:“喂,你干什么去?”
“巡考。”商宋头也不回道。
“嘁,没事找事。”商民晔舒服地倚在太师椅上,半点想要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桌子上的茶汤已有些凉了。他的侍从又为他换了碗新的,凑上前去试探道:“殿下,小人听说,这次的考生里头,可还有那幸佞的亲属呢。”
“哪个幸佞?”商民晔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姓何的那个。”侍从小声提醒道。
“哦?”商民晔来了精神,合上扇子起身道,“走,会会去。”
提到这个姓何的,他可太有兴致了。自打他进了宫,姑姑就再没理会过旁人,什么蛟奴燕奴的,通通抛之脑后,只顾和他扮起了一世一双人的恩爱夫妻,把那凌阳侯气得够呛,却也无可奈何。
“啧,凌阳侯没赶上好时候啊。”他幸灾乐祸地揶揄。
凌阳侯入宫太早了,那时姑姑还年轻,正是不近男色的时候,叫他白担了好些年幸佞的名头。等姑姑年纪上来,开始耽于男色了,他又老了,姑姑也看不上他了。
要不是看在他这么多年勤于内政,替姑姑管理后宫的份上,只怕连如今这个侯爵都捞不着。
以色侍君欢,能得几时好?啧啧。
他向来不看好他们。
但前不久刚进宫的那个何贞臣,他却着实有些好奇。明明都已经混成举人了,居然也走上了这条路,真不知他家里是如何培养他的。
眼下这个姓何的考生,难道也想效仿前人,走同样的路子?
不过要论起来,这有了功名的人,就是比那没有功名的受宠,也不失为一条捷径。如此看来,那何家人倒也聪明,知道要晋身须不走寻常路。
只除了,名声上略难听些罢了。
但假如一辈子都籍籍无名,名声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这东西本就是个锦上添花的物什,又有谁会在乎一介凡夫俗子的名声好坏?百年之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
他这样想着,转身拐进了侍从指引的那间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