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胸口，“你说你怕水，有什么原因吗？”
程辞安沉默许久。
“被人按在水里过。”
“按？”乔瑰意讶异地转身。
“小心。”程辞安拉着她避开路边的自行车，“别倒着走。”
乔瑰意捂着被他轻拍的头，也不觉得生气，还停留在惊讶中，“为什么？”
“觉得我不干净吧。”见乔瑰意皱着眉，一脸不能理解的样子，他解释：“很早之前的事了。”
“多小？”
“小学？”他从兜里掏出小黄鸡，“他们把他扔到了池子里，我跳下去捡，他们就按住我不让我上来。”
小孩子的恶意总是直白又可怕，那些污言秽语犹言在耳，但程辞安却不愿意再加重乔瑰意的负担。
“他们怎么能——”乔瑰意其实更想问“为什么？老师都不阻止吗？”，但直觉在程辞安这里得不到答案，于是闭了嘴。
胸口坠得让人心慌。
自那事发生后，她每次回家都会绕一大圈，避开那团吃人的深渊，她不敢想象小时候的程辞安是如何无助地在水里挣扎，又是怀着怎么的心情跳到水里救她的。
大掌先一步抚上了她的头，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我大学游泳考试还是满分。”
“与其说怕水，不如说是抵触，抵触哪个懦弱无能的自己。”程辞安已经记不清当时在水下究竟是恐惧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
在水里挣扎的少年，在池子里一次又一次地抬头，又一次又一次地被摁进水里的时候，只有大脑在一遍一遍替他记住当时的耻辱和痛苦，用一种方式提醒他——
如果你有一天上岸了，不要忘了让他们感受一下你今天的苦。
大概是这种感觉太强烈了，以至于他每次入水后感觉到鼻腔口腔中的酸涩感，都会忍不住响起那天。
尽管那些人对他来说已经微不足道了。
“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程辞安的脸在路边五光十色的招牌下显出难得的明媚，“因为我在水里救了一个人。”
所以那些在水里挣扎的片段被名为“拯救”的基调覆盖，看起来就更无足轻重了。
乔瑰意说不出话。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安慰也好，感动也好，但胸腔里涌出的澎湃情绪将她往日伶俐的语言系用炸得七零八落，翻滚在脑海中，连四肢都震得发麻。
日料店转眼就到，见乔瑰意没反应，程辞安将她心心念念的葱拉面点上，又根据她的口味半猜半选地点了一桌。
等所有的情绪都落回实处，乔瑰意收拾好后，最后竟化为也有一句突兀的感叹：原来在她记忆里可怖的片段，也可以成为别人记忆里的救赎。
葱拉面被推到面前，乔瑰意无知无觉地尝上一口，被葱的辛辣味刺激得眼泪直掉，她慌忙将面往前一推，“什么东西！”
程辞安抽了几张纸给她，“你要的葱拉面。”
乔瑰意擦了擦眼泪，彻底回魂，“日本人民的生活已经如此的水深火热了吗？猪肉豚骨拉面不吃，吃葱？”
程辞安将他面前还没开动的拉面递了过去，换回了她的葱拉面。
乔瑰意一连灌了好几杯水，看着程辞安吃面的样子，痛苦地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也不必如此节约粮食。”
“我还能接受。”见乔瑰意满脸不信的样子，“你是因为本来就不吃葱，自然不能接受。”
他换了个说话，“鲁豫地区还吃煎饼卷大葱呢。”
乔瑰意又喝了几杯水，勉强接受了程辞安这种说法。
她一根一根挑着碗里的面，眼睛却在观察着程辞安。
他吃东西速度不慢，但速度却很斯文。
看着看着，她的眼里浮现出模样乖巧，五官精致的小少年，她实在想不到究竟是心思多歹毒的人才会欺负这样的小孩。
于是她在酱油碟里挤了长长的芥末，笑眯眯地推了过去，像哄骗小孩的坏阿姨，“寿司蘸点酱油更好吃哦。”
程辞安听话地将米饭浸满了酱油，一口吞了下去，然后继续面不改色地吃起了面。
乔瑰意等了半天，不死心地用筷子沾了一口。
好辣！
芥末没有坏！
“......”所以什么吃不惯葱，程辞安的味觉根本就是有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