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疑心这里是某个东亚历史上的古国，或是某个不知名的时空，但现在我可以确定，这里是古中国，是汉末后的某个朝代。提醒我的是墙上挂着的，不知是谁提了字的美人图上的楷书——先前，我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两天脑子好像和四肢一起退化了。至于那怪里怪气的不知名方言，应该是古代汉语——准确的说是中古汉语，语音语调和现代汉语有很大区别。更何况，这里不一定是“普通话示范区”，搞不好是“方言区”。这几天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闭眼就是昏昏沉沉的世界，睁眼就是“母亲”或是其他什么“长辈”的可以称之为慈祥的脸。要是我是个小孩也就算了，可我毕竟是结过婚，育过儿的人，岁数摆在那儿，那“疼爱”对我来说就多少带着怪异和别扭。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让我难以忍受的就是吃饭的事，我的食物是单一的，限定死了的，不能替代的——奶。古人可没有奶瓶奶粉一说，所以我的奶瓶就是赵嬷嬷。尽管我已经记不清第一次吃奶是什么时候了，但我记得难言的别扭、莫名的尴尬和无谓的挣扎。可多薄的脸皮也经不起饿，当有悖常理的事习惯性的上演，它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些天，我算是练出来了。除了睡，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奶瓶的怀里，所以现在我对这位赵嬷嬷也有了些好感。赵嬷嬷其实算不上嬷嬷，她的年龄不大，只是打扮的显老些。白净的鹅蛋脸上不施妆粉，黑油的发髻上没有什么装饰，包裹着的衣物基本都是暗色调且没什么花式。她的眉眼很耐看，脸上依稀有秀美的影子，只是莫名的少了一股子精神气，整个人就显得有些灰暗，像是褪尽釉而内中积满尘的瓷器——明明比王素大不了几岁，看上去偏偏大了一轮。倒是做事时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干练，看着也稳重。只是一点奇怪——赵嬷嬷从不腾出时间喂自己的孩子，我也从未见过赵嬷嬷的孩子。卢家三娘睁眼的消息眼见就传了开来，据说张道人为此特地又下了一次山，言说小娘子度了劫，是个有福的。卢文道因此将三娘见世这天定为了三娘的生辰，三娘的月酒家宴就定在三娘见世的三十天后。家宴这天，乌头门外车水马龙，飞檐重楼外人马拥挤。客人都到齐后，卢文道忙着在正堂陪着官员才子们赏舞歌诗，卢夫人忙着在内堂陪女眷们谈诗论画，不时也谈谈自家小娘子的相貌，最近娘子们喜爱的华服样式，铺子里最新式的熏香、口脂、眉黛、钗梳。宅里上下三百多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卢家三娘和赵嬷嬷闲着——一早赵嬷嬷便为三娘换过了新衣，见过众人后便回了寝堂。飞檐重楼内宾主皆欢时，正门外不知谁家的奴仆和卢宅内的老马夫也言说的正欢。奴仆：“敢问丈人，这卢太守的当家娘子又添了小郎君？怎的这般的热闹？”老马夫：“哪里，何来的小郎君，添了个小娘子。”奴仆：“添了小娘子到也不是小事，但卢太守一向甚为谨小慎微，添了小郎君也就罢了，怎为了新添的小娘子如此铺张？”老马夫：“你有所不知，这小娘子可煞是有来头。”奴仆：“此话怎讲？”老马夫：“我有一内侄在内宅当差，听说卢家当家娘子怀这胎时身上就不大安稳，请了昆仑山的张道人看，那道人却说卢家翻修宅子时误动了太岁，招惹了祸患，怕是要祸及子嗣了……”奴仆：“那卢家的两个郎君不是好好的吗？”老马夫：“自然是有后话，你急甚？且听我说。照理说是该作法安抚那太岁的，原本说定让张道人布下道场，那卢家的当家娘子还觉着不大妥当，又差人约了怀空法师预备做三天法事。没成想道场快要布下时，卢家当家娘子就不知怎的摔在了花园里，差点落了胎。张道人看过便说那肚子里的孩子替卢家的子嗣挡了灾，只不过‘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这孩子生出来相貌必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且怕是要失上一窍了。既是如此，卢太守一家也就没了主意，只是好生将养着，等着孩子生下来，那怀明法师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奴仆：“这么说来，这小娘子竟护了卢太守一家，若是没有这孩子，卢家岂不绝了后？”老马夫：“自是如此，那小娘子生下来后果然应了张道人的话——天生嘴唇殷红，寻常孩子最多不过七天就睁了眼，那小娘子却迟迟不睁眼，果是少了一窍，瞎了眼。卢家上下本以为这小娘子要瞎一辈子了，未想到到了第十五天，那小娘子竟是睁了眼！只惹得张道人又下了一次山，直说小娘子有福。那小娘子既是保了卢家子嗣，又受苍天庇佑，想必定是不凡，卢太守岂敢怠慢？”年少奴仆：“未曾想这其中也竟有这多波折，这小娘子……”话还不及说完，后面的阍室里就传来了吵嚷声。阍室里两个轮班门卫一个忙着安抚不知从何而来的仇郎君，一个忙着向卢文道身边的李总管通报。李总管听说来了个专寻赵嬷嬷的仇秀才，便寻了个空让侍女把这消息递给了自家夫人。青黛将话传到后，王素端茶的手微微滞了一下，皱起了细细描画过的小山眉。“你去问问云袖可是愿见那仇秋白，若是不愿，便将那人赶了出去，若是愿见……若是愿见，便随她去吧。”青黛匆匆赶到三娘寝堂，便拭汗边说：“赵嬷嬷，门外来了一个仇秀才，说是来寻故人，有要紧的话同嬷嬷讲。” “哪个仇秀才？”“说是名秋白。”“仇秋白，竟是他！黛儿，你快将他带进来。”“青黛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