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古韵说的那样,李文伟并没有放弃逃到外面。
后来一两个星期里,他一共往外扔过四次纸条,无一例外,都被人捡到了。
但这些纸条,也全都无一例外被送到了古韵的手中。
李文伟永远记得,捡到他纸条的最后一个人,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子,他拿着糖果从阁楼下路过。
看到了纸条,也看到了阁楼上探出脑袋的他。
那小孩非常鄙夷地白了他一眼,等着家长来了之后,殷红的小嘴里是对他翻来覆去的骂言,就像带着盐分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划在他的身上。
火辣辣的疼痛在他的心脏上,反复的划过。
他,李文伟,成了这个条街道,这个县城,这个地方最典型的反面例子,没有人会救他出去了。
他就像一个被抛弃的浑身脏臭的小狗,每个路过的人都都朝他啐上一句。
古韵拿着手里的纸条,将纸条塞进了账单本里。
王安慧愈发安静了,不安静也不行了。
毕竟纸条上对王安慧的辱骂是最多的,王安慧从最开始的完全不理解,到现在已经可以熟视无睹了。
她就这样沉默着接受了儿子变坏了,接受了儿子撒谎成性,接受了儿子赌博成瘾,接受了儿子真的不是以前的儿子的事实。
改完了卷子,发完了期末考试成绩,学校终于放假了。
古韵有时间一对一看着李文伟了。
她就这样天天坐在李文伟的对面,偶尔捧一本书,偶尔吃一吃饭,偶尔做一做下半年的教案。
李老头也没办法慢悠悠地开着小卖部了,不知道从哪搞来一个青蛙玩偶服,弄了点小青蛙气球,天天早上五点就去了附近的景点,天天半夜才回来。
脖子上挂着一个老旧的收款码,那是从小卖部里拿出去的。
古韵的手机总会时不时地振动一下,那是卖出一个小青蛙崽的钱。
一个月后,古韵拿出了她那本记账的小本子,划掉了前两个欠款,不多,也就一万出点头,但总算这账单上开始往下减了。
李文伟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旧伤未愈,营养又跟不上,伤口好得更慢了。
王安慧心疼儿子的毛病反复循环,又总在看见老伴满身大汗淋漓地回来的时候止住。
某天夏季的晚上,古韵曾经穿过那件厚重的玩偶服,那时候李老头已经睡了。
她钻进了那个厚重的玩偶服里,里面漆黑、闷热、窒息,带着浓重的汗腥味,就像一个怎么也逃脱不了的牢笼,将人困在里面。
古韵只是皱着眉头站了那么一会,就像掉进了池塘里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汗液,眩晕也随之而来。
王安慧也是那时候学会闭嘴的。
她的老伴一辈子没吃过苦,临老了竟然为了儿子每日每日这么奔波。
再看见瘦成皮包骨的儿子,内心里闪现的心疼少了很多。
这样一轮又一轮以后,李文伟终于没了逃出去的心。
每天除了睡就是睡,后来会看一些老娘留在房间里的书,再后来书也看完了,整日整日看着天花板度日。
后来古韵淘来了一些零里零碎的手工小物品,教案素材做完以后,就照着说明书,一点一点地拼凑这些零里零碎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不难,只不过王安慧年纪大了,视力开始退化,手也抖,做出这些东西来都非常耗费时间。
第一天白天做完了,第二天就让李老头拿出去售卖,倒也能卖出去一些。
又是一段时间以后,李文伟的饭增加到了两餐,瘦下去的身体渐渐开始长起肉来,因为不熬夜,不玩手机,整天无事可做,一张脸拿反倒养起来。
人都变得精神了很多。
古韵发现最近的手工品里多了很多不属于她做的东西,那些打眼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但拿在手中一对比,就能完完全全看出区别来。
每当这个时候,古韵就会抬起脸看一眼李文伟,李文伟总是偏过脑袋看向窗外,一眼都不看她。
在这种心照不宣中,手工品的售卖愈发好起来。
李老头再也不用一整天都在外面晃悠,人在家露面的时间都多了。
再后来,古韵又进了新的手工品回来,丝绒的簪子,又耗眼又耗时间,对着视频多少遍,都难成形。
做着做着烦躁起来,古韵将东西全都推到李文伟的面前,说话的口气都带着烦躁和指使,“做。”
这是好几个月以来,她们之间唯一一次面对面交流,以往都是对上眼神就立刻移开眼睛。
李文伟咬着牙,想说不做,坚决不做,转念脑子里却全是满身汗水的老爹,和挑灯做事的老娘。
几分钟后,拿着东西乖乖开始按照视频做东西。
人一旦脑子里开始有东西存在,开始有念想,开始想奋斗,就开始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