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翻卷,泼墨般阴沉。
风雪愈急,寒意渐深。
萧迟砚到城外的时候已经过子时,楚怀安正在林间小道上等他。
见他来,楚怀安笑了笑,“你来了。”
萧迟砚见到他,不禁蹙眉,“太子殿下,您来这里做什么?”
楚怀安是继后生的太子,也是沈氏的嫡亲表弟,萧迟砚的表叔,但年纪不过二十有五,只比他大两岁。
“我在那些主官身上动了私刑,得知他们在郊外不仅藏了许多黄白之物,甚至还拿昧下的钱财养了私兵,”楚怀安答道:“纵使你武艺高强,我也不能放心你独自带人前来,放心,我自知功夫不如你,只在外面与你有个照应便是。”
他的衣摆上还沾着那些官员的血,但若并非动用私刑,怕是此事还要一直拖下去不能解决。
闻言,萧迟砚先清点好人马以后便带人潜了进去,这个地方离主城区很远,却又几乎占了小半座山头,真真是狼子野心,更重要的是,他们竟然今日才发现此事。
这场恶战是在所难免的,只是萧迟砚没想到那些人竟然如此歹毒,在强弩之末时用抓来的老人孩子挡在身前,他一时不慎,被伤了两处。
就在他追出去之时,发现那些被俘的老人孩子和贼人都被尽数伏诛于乱箭之下,一个活口都未曾留下。
楚怀安骑马慢慢走出来,沉声道:“迟砚,我若不杀这些贼人,那定然后患无穷,这些无辜的百姓被携裹其中,就算让他们逃脱了,在贼人手里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倒不如我给他们一个痛快。”
他的心狠手辣便在于此,无论任何事情,只要威胁到他未来的江山,威胁到他的子民,他都可以舍弃。
“不过你放心,我会留下人好生为他们安葬,寻到他们的家人,补偿一笔钱财。”
萧迟砚垂首并未答话,握着正在淌血的剑在前开路,进了别院内部,夜风之下他衣袍翻滚,被空气中浓稠的血腥味又压下。
楚怀安的人动作很快,将这座别院掘地三尺,初步估计寻出起码七万两真金白银。
楚怀安叹息道:“一人五千石的粮食,五百两的白银,芦花换鸭绒,灰铁换精钢,一年又一年积下来,便有了这么一个不菲的数字。”
萧迟砚闭了闭眼,想起来那些在驻守时冻死的将士,因为短缺粮食而饿死的老兵,心中钝痛,但仅仅是几个负责盘点运送粮食的小官,便能这般只手遮天,瞒过京城那么多眼线么?
“太子殿下,”他问道:“不知可有查出此事幕后是何人所授意?”
楚怀安的眸光冷了下来,“除了楚锦,还有谁能有这般狼子野心。”
继后原本只是妃位,彼时在所有人都以为皇上会立六皇子楚锦的生母贵妃为皇后时,皇上却立了楚怀安的生母静妃。
楚锦原本是铁板钉钉的太子,最后也只成了一个王爷,他这些年表现得一反常态的乖巧,节俭、孝顺又仁德,若不是这些事都有矛头隐约指向他,就连楚怀安都要被瞒下去。
“瑞王如今深得皇上喜爱,太子殿下没有确实的证据,怕是不能拿他如何,”萧迟砚用剑尖挑起一块黄金,“而且您虽为太子,在民间的口碑却并比不上他。”
“天下之祸不生于逆而生于顺,口碑有何用,名声又有何用,”听懂他的未尽之意,楚怀安笑道:“若是靠着装模作样出来的孝顺节俭就能治国安邦,那孤也愿意。”
“所以,我一定要和他斗到死,决不能让楚家的江山落到这么一个虚伪的人手里,迟砚,你会帮我的,对吗?”
“太子殿下。”萧迟砚目眺着天际孤月,声音淡淡,却格外坚定。
楚怀安定定地看他。
“从决定追随您的那一刻起,臣便没有回头路了。”
·
萧迟砚回的很晚,下马时府内铜灯都已经熄灭。
他浑身血气,面上也沾了许多。
院内很静,他回房时又看见了那小小一团的身影,萧迟砚原本以为觉月不会再来,却还是低估了她的胆量。
他进房的动静并不算小,觉月惊醒,坐起身来时见着满身血色的人,困意霎时消失殆尽。
萧迟砚的衣摆上还滴落着浓稠的血液,他的面颊上也沾着不知是自己还是旁人的鲜血,眸子扫过来时还留着一丝狠戾。
见他望着自己,觉月壮着胆子下榻,关切地问道:“大公子,您受伤了?”
她的寝衣很正常,没有什么露骨的地方,穿的严严实实。
萧迟砚的目光在她的赤足上落了一下,便转身去了浴房。
觉月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难受地拍了怕自己的胸前,用布巾将地上的血迹细细擦干又打开窗透气,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萧迟砚洗的应当很仔细,回来时已经过了半柱香,他进屋时发现屋内点了安神香,他脱下来带着血渍的披风也被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