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琬还在犹豫要不要停在原处等到郑贵妃和谢玄翊过来然后一同前去,可谢玄稷已然头也不回地迈步朝大殿门口走去,她也只好随着他先进到殿内。
孟夏方至,相王府后院缤纷的落英已被风扫得零落,可福宁宫主殿内仍旧是一派春意盎然之景,各色花卉尽态极妍。
高帝谢桓喜好收集奇珍异宝,尤其偏爱怪石花卉,刚登基不久便设了“逐春使”一职,为他在民间搜寻花石。二十余年间,源源不断的花石从南边运来,又请京中能工巧匠造景,于千秋节邀百官前来观赏。时人誉之曰:不到江南,却已尽览江南之春景。所谓人间天堂,亦不外乎如是也。
孟琬虽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却也识得紫檀博古架旁那只嶙峋的巨石出自太湖,石体岁久被波涛冲击,沟壑起伏,线条若明若暗,兼具“瘦”、“透”、“漏”、“皱”之美,最难得的是从侧面看去竟是一个浑然天成的“昌”字,是为帝业隆兴,国祚永昌之意。
太湖石并不易得,巨石沉在湖底,须采石之人携锤錾潜入深水之中将湖石凿下,在套上粗大的绳索,在浮船上置以木绞架,才得将凿切而下的石体绞出水面。还得耗费数千人力,数万贯钱,才能运抵京中。
若说那太湖石只是大而巧,非好此道之人不知其贵重。那架上长生花便是显而易见的瑰丽奇绝,清透的花瓣簇拥着,随着透过罅隙的日光,在一日之间的不同时辰泛起不同光泽,时而温润古朴如玉,时而流光溢彩如琉璃,直叫人挪不开眼。
而维持这长生花花开不败更是难事。此花生于国境之南,极其娇弱,并不适应京城气候,须每日用薰笼维持周围的温度,凡热了一分亦或是冷了几分,这花都会败得极快,皇帝派了三名掌花宫女专门昼夜不息的看护此花,保持薰笼的温度不变。浇灌此花的想也知道不会是寻常水,还必须是它生长之地最新鲜的甘泉,于是南境每日都有使者将泉水封于竹筒风雨兼程地往京里赶,不知累死了多少匹战马才能奉养其长生。
这长生花之名实在有些名不符实。
饶是前世已在熙庆朝进过福宁宫许多次,可时隔近二十年再见此盛况,仍不免眼花缭乱。
孟琬收回视线,同谢玄稷一起给端坐在龙椅凤座上的帝后行叩首之礼。
皇帝果然兴致颇高,笑容和煦道:“吾儿免礼。”
“谢陛下。”
二人一同起身。
皇后亦是笑容可掬,忙将孟琬唤到身旁,细细打量了一番,眼中渐渐漫出笑意,“果然是个极端正的孩子。”
皇后始终不忘先前对儿子的教导,所以只赞仪态,不夸容貌。
皇帝却没那么多计较,笑着打趣道:“怪道三郎非要向朕求娶这孟氏女呢,皇后先前还总说怕三郎沾了这京中的浮华气。可有这等佳妇为妻,还怕自己三郎收不住心吗?”
皇后起身,双手交叠行了个常礼,恭敬道:“此事全赖陛下成全。”
“皇后说得哪里话,这三郎不也是朕的儿子吗?”
这话就耐人寻味了,是在暗指世人总议论他偏心成王。
皇后脸上仍带着浅淡的笑容,只是眼底的笑意已消失不见。她正不知该怎么回话,却见一个小黄门躬着腰进到内殿,禀道:“陛下,娘娘,贵妃娘娘与成王殿下已在外等候多时,陛下要宣娘娘和殿下进来吗?”
“怎么现在才来通传?”皇帝皱了皱眉头。
“回陛下,是贵妃娘娘不让奴婢通禀,说是不好打搅了相王殿下与王妃向陛下请安。奴婢是看娘娘和成王殿下已站了许久了,这才自作主张前来禀告陛下。”
“宣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郑贵妃也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谢玄翊自不必说,另一个人孟琬也认得。
她便是谢玄翊前世的皇后——晁月浓。
晁月浓一身鹅黄色的对襟宫装,梳的双环垂髻,低眉顺眼地站在谢玄翊斜后方,连头也不敢抬。
孟琬一时间没饶过弯来,愣了一愣,又默默算了算时间,这才想起来,此时的晁月浓应该还是谢玄翊身边一个没名没份的宫女。
晁月浓出身低微,家世也不清白。她本姓并不姓晁,“月浓”也不是她的本名,最初只是宁王府的一个舞姬,名唤“月奴”。
说是舞姬,其实就是跟在宁王身边无名无份的外室。宁王此人好色而又暴戾,对姬妾动辄打骂。谢玄翊次在宁王府撞见月奴被打得遍体鳞伤,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施计将她从宁王府接了出来。
谢玄翊对月奴本也是不做他想的,给了她些盘缠叫她回老家开间铺子谋生,可她分文未取,反而哀求他将她留在身边侍奉以报答他的搭救之恩。
原来月奴家中父母兄长已在灾荒之年被活活饿死,她因颇有些姿色被伯父卖给了青楼里的鸨母,后来被宁王相中,做了宁王府的舞姬。她如今孑然一身,已不知该去投奔何人,要再给宁王府的人盯上,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