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定,她若明哲保身,或可保全性命和半生的荣华富贵。可郑氏于她有知遇之恩,谢玄翊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她断然做不出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情。
孟琬决意韬光养晦,徐徐图之。
她明面上对谢玄稷听之任之,私下却培植亲信,招兵买马。知谢玄稷对她有意,也不惮捧出一腔虚情假意,与他虚与委蛇。
等了十六年,终于让她等来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借出使敌国之由,她骗得他手中的兵权,诱他深入她织就的天罗地网。
曾经风光无限的摄政王,顷刻间一无所有。
历经三朝沉浮,孟琬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故人。身边假意奉承的人越来越多,可以交心的人却越来越少。
不想与谢玄稷斗了十几年,还是要她来送他最后一程。
帐幔后浑浊咳嗽声响起,恍惚中,孟琬似乎听见谢玄稷嗤笑了两声,“你竟还敢来见我。”
“毕竟相识一场,我理应来送你。”孟琬又向前走了几步,熟稔地在床沿上坐下,平和的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如今不过是一介阶下囚,于娘娘再无半点用处,倒不知有什么值得娘娘专程前来……”谢玄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稍稍一顿,戏谑道,“莫不是娘娘还记挂着往日的滋味儿,见我要死了,想赶在你那好儿子下旨之前再和我睡上一回?”
床笫间,他总爱说些轻亵的话,一来是为添些意趣,二来时时提醒孟琬他们之间是何种见不得光的关系。孟琬越是羞愤,他便越是畅快。
知他有意激自己,孟琬却也不恼,只道:“你伤得这样重,便是我有心,怕你也无力。此番前来不过是同故人叙叙旧,你未免把我想得忒坏了些。”
说罢抬手正要掀开纱帐,手腕却猛地被扼住。孟琬挣脱不能,反被谢玄稷用力一扯,翻身禁锢在身下。视线相触时,她看见了他眼中猩红的火焰和不加掩藏的杀意。
谢玄稷右肩处的刀伤因为拉扯撕裂开来,汩汩的鲜血打湿了中衣,布料和皮肉黏在一起,狰狞可怖。
孟琬别开脸,却被钳住下颚被迫和他对视,听着嘶哑的声音从他的齿缝间漏出:“我只恨当初没有狠下心来杀了你。孟琬,我当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里头究竟是不是黑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孟琬觉得谢玄稷是真的想杀了她。
但她还是迎上他锋利的目光,牵起嘴角,苦笑道:“我原以为你是最无情的人,可那日你涉险上荻山,竟教我觉得从前没有认识过你……”
谢玄稷指节用力,痛得孟琬眉头紧蹙,鬓发濡湿。
他犹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是你,还是那个兔崽子的主意?”
“有分别吗?”孟琬反问。
骗他上山的信件总归是她亲手所书,偷袭他的伏兵亦是由她亲自调遣。
除了她,再无第二个人能让他把自己的命门心甘情愿地交到旁人手中。
“是了,”谢玄稷松开手,“他是谢玄翊的儿子。你们自是同心同德,荣辱一体,我不过是个外人。”
孟琬直起身,捋过衣襟处的褶皱,才发现胸前已被鲜血洇出了一团不规则的殷红。沉默了须臾,她寒声道:“你作茧自缚,委实怨不得旁人。”
“我当日敢逼宫,就料想过会有今日。既是天命让我谢玄稷命绝于此,我也的确无甚可怨的。要杀要剐,由他便是。”
“不论你信不信,我……亦不愿见你受辱,”孟琬垂眸,放低了声音,“来之前我特地给你准备了上好的秋露白,里头加了些东西,发作起来快得很,不会太痛苦。”
谢玄稷一怔,旋即笑道:“也好,难为你费心了。”
他周身是钻心刺骨的疼痛,脸上却不显异状。待孟琬斟好了酒,他已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下榻,行走时身形有些不稳,险些摔倒,被孟琬下意识搀住手臂。
谢玄稷不动声色地推开孟琬的手,兀自走到案前坐下。孟琬僵硬地站了一会儿,也在对面落了座。
对视良久,两人皆是缄默无言。
自谢昭明亲政后,帝党屡屡向谢玄稷发难,把许多从前不会宣之于口的矛盾挑到了明处。孟琬和谢昭明站在一处,对谢玄稷的亲信党羽多有打压。
近几个月来,他们的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剑拔弩张,为朝堂的事,为谢昭明后宫的事。就连少有的和缓温存,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和算计,到最后总免不了闹得不欢而散。
只有尘埃落定之后,她才会卸下伪装,以胜利者的姿态施与他几分怜悯。
谢玄稷嘲弄地笑了笑。
又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孟琬先开口:“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谢玄稷倒真的仔细思忖了片刻,才道:“确有几件事要烦劳娘娘。”
“你说。”
“廖将军虽与我交好,但并未参与到成丰年间那件事当中。还有岑侍郎,也是清直耿介之人,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