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王衍家
一个身材六尺多的肥头大耳的年轻人正坐在下座喝酒,这是王敦和王衍的好友庾敳,和王衍一样,好读“三玄”【1】。
房子的主人此时正拿着麈尾天马行空的与人清谈玄学,“道可道非常道,天下万物,当以无为本”。
王敦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儿,没过一刻,王衍又开始讲“金银至贱,便是提起即恶臭非凡”。
见王敦进来,庾敳也没放下酒杯,听到王衍这句,便问道:“那卿如今岂不恶臭耳”,说完便哈哈大笑,一点没给王衍留面子。
王衍心中恼怒,但转瞬又停止下来。“那依子崇言,此则用阿堵物代矣。”
堂下众人神色各异,中书郎毕湛之子毕卓正与庾敳对饮,闻言后赞道:“夷甫不愧有口中雌黄一称”。
王敦身后有一小童,身量和他差了一个头高,这人是七岁的王澄。
“阿平看起来很是孺慕兄长”,王敦对着王澄说道。
垂髫小儿望着正在滔滔而谈的王衍,心生憧憬,“阿兄形似道而神锋太儁,平不如兄”。
王敦嘿嘿一笑,心想,这小儿来日“落落穆穆然”于兄长时能否想起今朝。但是嘴上却说:“阿平尚幼,他日卓尔不群也”。
众人一块喝酒清谈到日暮西山,王衍这田屋太小,不能留客,庾敳喝的酩酊大醉,想要仿效刘伶,大腹便便却直挺挺在院中躺下,衣衫半开,却毫无旖旎之感,只露出肥肠大肚来,“今吾以天为被,地为床,此处甚好,甚好,吾不归了…”【2】
庾敳身边的小仆一脸为难,众人却只哈哈大笑,
“善哉善哉,竟又有一贤者来我屋中”。
“放达,放达…”竟有人还鼓起掌来。
一群尚有意识的文人雅士们各自归家,王敦本就没有喝几口,此时更为清醒。坐在平稳的牛车上,开始回顾今日所见所闻。
王衍推崇“贵无论”,庾敳调笑也不放在心上,记得此后还夸赞跟他持相反意见的裴頠,不愧能在朝堂庙野都受到崇敬和仿效。虽然他小心谨慎,自己也曾是他“狡兔三窟”【3】的一窟,但这个族兄实在胆小,还需再观察观察。
王澄尚幼,记忆中放荡甚于其兄,却也无领兵能力。
庾敳这老饕,善于托大,但长于自藏,也不知家里藏了多少这“阿堵物”。
各人归家了,庾敳在十月的天里睡了半夜,一阵冷风终于把他冻醒了,身旁的小仆靠着墙根半梦半醒。
庾敳起身一脚踹向小仆的腹部,肥胖主人的这一脚差点让营养不良的奴隶吐出胆汁,小仆连忙爬起来求饶,庾敳摸摸宿醉又吹了凉风的头,又往小仆背上踢了两脚,“驾车,回去再处置你”。
小仆一边谢罪一边爬出去给庾敳当轿凳,心里惴惴不安地赶着车往府里去。
王衍也睡了,梦中的他富可敌国,家中的金银物四处堆放,吃的用的都价值千金,他躺在床上,地上扔着的孔方兄似乎会繁殖,一层两层四层,钱币慢慢盖住了他的嘴巴,鼻子,他说不出话了,他再也呼吸不了了。
一阵濒死的惊恐后,王衍骤然睁开了眼,满床的钱币引得他大叫。原来是他的妻子郭氏将钱币围着他铺了一床,“郎君醒了,妾掌中馈治家,此乃上月结余。”
王衍三魂七魄未定,目睹此物心中更甚,不禁对着郭氏面露嫌厌,“举却阿堵物!”
郭氏连忙让婢子过来把这些钱币都收好。
今夜真是有人欢喜有人烦。
咸宁二年冬至
王敦每天在家等着故人长大,但现在还早得很,他的大谏臣谢鲲还没出生呢。
但好在他终于想到一个自己如今可以接触到的大人物,度支尚书杜预,他上辈子进军营后,还上了杜预开的武学堂,饶是他已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多年,也要感念恩师教导。
明岁司马骏和文将军就能击败树机能和侯弹勃,引得安定、北地、金城诸部的吉轲罗、侯金多以及匈奴的热冏等二十多万人又来降。【4】
又想到司马炎十月份刚刚封羊祜为征南大将军,羊公生前的灭吴之愿便可开始实现了。
但王敦想了很久上辈子羊祜到底是死于何疾病,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当时的他每日与友人清谈老庄之道,怎么会讨论家国之事,阿母和舅舅也从来没向他提起过,便渐渐都忘记了。
上辈子只是在听闻景皇后去世和羊将军病重时想起,这原来也是我的外祖啊!
王衍是羊祜堂甥,曾替他父亲平北将军在羊祜面前陈说事情,王衍泛泛空谈,言辞滔滔,羊祜都不以为意,所以必不能让王衍引荐他见羊祜,不然还未见面就先引得羊公不耐。
多亏王衍此时在朝中以清谈名声鹊起,再有王家的脸面,度支尚书杜预说不定自己还能见一见。
王敦这边求了王衍,并读了这位度支尚书所著的《左氏春秋经传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