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四月,阴沉沉的天。
刚下过细雨,空气潮湿,邂逅丝丝凉意。
少年低着头,镜片里沾染上薄薄一层白雾,手里拎着画板和折叠的凳子。
高三美术生,四月份已经通过校考,回归学校补文化课。
苏寄北放学前才去找过老师小测。
“寄北啊,你这个……不行啊,要加油了,校考分数这么高,可不能在文化课掉链子。唉……你先回吧,我和其他老师讨论看看怎么给你补一下。”办公室内,班主任拿着一张不是没写就是红叉的卷子叹气。
“好的,老师再见。”苏寄北此时满身疲惫,只是回班拿了画板和折叠凳便走出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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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考成绩出来没多久,他的分数是全校最高的,排名在全省也靠前。要了半条命过校考,还没好好休息就被困在文化课。
苏寄北有些抓狂,心情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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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在路上停停走走。苏寄北提前一个站下车,打算走着回家去散散心。
少年走下公交,背着画板漫无目的走着,拐进一条公交站附近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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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茶巷。”他抬眸望见一块木板上刻着巷子的名字,路牌似的挂在街边墙上。
他继续往里面走,弯弯绕绕,四处游荡,倏忽停在一间院子前。
院子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他目之所及面积最小的。
门是木头做的,上面挂一块木头牌子,刻着“春茶”。
这里白墙黑瓦,与灰蒙蒙的天空,附近胺臜的院子格格不入,一间富有诗意的素雅小院。
院里生长着一棵老树,不见绿叶枝桠,流苏般,白花簇簇,风一吹,落下的花如纷飞大雪,飘到地上的水洼。
花顺着瓦片垂到院外,门口落下的皑皑白花,隔绝了地上的污泥。
苏寄北走到门口,探头过去——院子里还有白山茶,比拳头略小的山茶花开得正好。
院子台阶上,山茶花旁,少女半扎着头发,几缕乌发垂到肩膀前,身着一袭白色长裙,套了件杏色针织外套,坐在铺着一张旧报纸的台阶上看书。
台阶下的积水很好的倒影出她的正脸,额前有些许碎发,眉目如画,鼻梁细而高,唇瓣是淡淡的粉色,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温和文雅。
她身边落下几朵白色山茶,未抬头,不觉人来。
苏寄北愣了神,一时间忘记回家。
恍然间,觉得自己窥探到了世界的缝隙——院子这头,是车马喧嚣的人间,院子那头,是花间桃源的缺口。
他转身,不慌不忙摊开凳子,坐下正对着这家庭院十来米的地方,背倚靠身后白墙,抽出一张白纸开始画画。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与在风中摇晃的白花声音重合。
他每一次的抬头,视线便撞上少女,只觉有岁月静好,江南烟雨之味。
少女没抬头,少年没出声。
初春坍缩在春茶巷里,在少年和她的十几米之间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边缘出现在远方的天空,少年的画纸上,是白色的山茶,少女,庭院和黑瓦。
苏寄北在画纸边缘,用钢笔写下落款。
随后,收起凳子,走到院子门口,在门框边边的信箱上,擦干雨水,把画好的画放上去,悄无声息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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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的黄昏,白山茶和一树流苏在雨夜无声绽放,许淮南在院子里看书。
隐约用余光看到门口路过的少年。等看完书抬头,他已经走了。
有感应一般,她走到院门口,往两边望——门口信箱上有一张折叠的白色画纸。
许淮南拿走画纸,见天色不早,锁好大门走进屋子。客厅的茶几上,她摊开那张纸——是一幅画。
画中白裙少女身处山茶树下,垂下眼眸尽显温柔。边上有一行字:山茶花很美,你也是,你好。 “苏”。
寥寥几笔勾勒出细线条,“苏”还给她的头发,院子的黑瓦片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
你好。许淮南在心里暗暗答复。
从桌子上抽一支黑笔,拨开笔盖,笔尖停留在空中,思索几秒后,在一张信纸写下:
“苏”,得画之喜,旷若复面。祝诸事皆顺,春日快乐。春寒料峭,善自珍重。
随后在房间里找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把信纸折叠放进去,打算明天放到信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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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雨季,冰冷而潮湿,夜晚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点打落了流苏的白花,没有路灯的巷子在月色中下起一场无声的流苏雪。
许淮南躺在床上睡觉,凉风吹进房间窗户,掀起书桌上的纸和笔,上面写着“流苏”。
那是她为他取的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