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剑眉淡去,依稀窥得见原本的白净柔和。
宋弦一眼看见她鬓间的半缕断发,不觉蹙起了眉:“发生什么事了?”
“啊,这个是小事。”
楚潇颇不在意地将碎发别于耳后,走上前去:“本不该深夜前来打扰的,但事态紧急,还望将军见谅。”
“无妨,坐吧。”
楚潇依言坐到宋弦对面:“将军,如今我们尚有存粮,羌卫就蠢蠢欲动,每日前来骚扰挑衅。等半个月后我们存粮耗尽,恐怕更挡不住羌卫的贼心。”
“李南山那边只筹买到数千石粮草,不知将军可有别的打算?”
宋弦看了眼桌上的快信:“我已经在和北部军营洽谈,可以先借调部份军粮过来。”
“北部军营?”
楚潇皱眉道:“北部严寒,鞑虏虎视眈眈,军营本就不易,恐怕借不到多少吧?”
宋弦无奈颔首:“他们有心无力,只能帮我们再撑几日。”
楚潇轻声道:“从北部调粮,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是无计可施才走的下下策。”
她深吸一口气:“若我这儿还有一计,将军可愿一试?”
还有一计?
宋弦诧然看过去,楚潇伸手展开一张新誊画好的地图。
“将军你看,固州城往西南方向,连绵高耸雪山,此地春夏秋冰雪融水成河,谷地平原辽阔,蕴藉数万亩良田,粮草丰足,我们西北边关最大的粮仓就坐落此地。”
宋弦疑道:“西北最大?为何以前从未听过?”
楚潇垂眸望向地图:“因为这里,我们一直是不管的。”
宋弦顺着她的视线,仔细看地图确认国边界线。
“……边界线以南,此处土地归属我朝,怎么会不管?”
楚潇平声道:“此处本是汛洪多发之地,长期无人居住。”
“后来一批游商汇集于此,合资修河道,治洪水,育良田,这才造出一片富庶盛景。”
“那些游商汉胡两族混杂,没有忌讳,趋利而行。一直以来,这里的粮食都是高价卖往羌卫的,与我们边关五城无关。”
宋弦挑挑眉。
以往边关五城有肃州盛产粮食,确实不会过多留意一群游商开垦荒地做买卖。
只是……
“和平年代也就罢了,过往战乱之时,忆安军也不管他们卖粮给羌卫?”
楚潇抬眸看他:“说是不管,其实是管不了。”
她伸手指向一道山口:“这里,雪山平原的唯一出入口,有一方山匪营寨深根蟠结,养匪近千人。”
“他们占尽了地势优势,号称‘小关隘’,内与游商分利粮草,外与边关守军抗衡,擅用药瘴,强攻不得,忆安军一直拿他们没办法。”
楚潇嘲弄似的笑道:“说起来,也常有一些山匪装成普通百姓,下山入城游玩采买,郡守大人说了,左右他们也是赚羌卫的钱,最后花到自己人身上,干脆就不管了。”
“……”
宋弦听了这番话,思忖片刻:“所以你的意思是,清剿了这伙山匪,我们入平原与游商协商买粮?”
楚潇打量着她面前的青年将军,朗目疏眉,英挺如刃,寒光凛冽慑人却不减巍然正气。
太正气了。
她笑了:“将军说什么呢?山匪易剿的话,就不会留到今日了。何况羌卫出价奇高,而我们养军已是困难,哪里有本钱去与游商协商?”
宋弦怔然看她:“……你是说?”
楚潇轻力勾唇:“要买粮就只能用威逼。”
“将那群游商逼入穷途,让他们无路可走!”
“逼得他们只能与我们做买卖,而且,只能以合理的价格把粮草卖给我们!”
宋弦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她笃诚道:
“我有五成把握,可以将山匪招安,驱使他们为忆安军所用。届时仍让他们驻守在雪山出入口。除了卖往凉州、固州的粮草,其余买卖一律不许通行。”
“到时候,那些游商就只能乖乖听我们话了。”
……
宋弦哑然看着她,听多了“仁民爱物”的礼义教诲,他是万万想不到要联结山匪去为难民众的。
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她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啊?
楚潇等着他的反驳,好半晌后听他轻声开了口。
“五成把握有些冒险,我们出发去招安前,还是和北部军营借调些粮草吧。”
楚潇愣了一瞬。
他就这么同意了?
那边宋弦握起地图,专心端详着。
雪山平原情况特殊,楚潇说的方法虽然听似不合理,却没有伤及任何人,就连被她算计的游商,也能保证正常的获利。
确实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楚潇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