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王清渠还不知道的是,在她抬眸遥望的那一刹那,忘尘阁最高处的敞轩内也有一个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跪坐在榻上,面前放着一张乌木小案,其上是一副未解的残棋。
他似乎很怕冷,身上裹着狐裘,瘦削的右手从袖中探出,手背上肤质白的近乎透明,可见青筋隆起。指尖仍执着一枚棋子,迟迟未落。沈不言甫一掀帘走进敞轩,便看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心思早不在棋局上了。
于是沈不言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那人听见他的声音,但目光仍然未转回来,只答道:“筹谋数载,一朝动作,难免惴惴。”音色泠泠如冷泉,却略显敷衍。
沈不言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惴惴?这个词怎么听怎么都与你八字不合吧。”见那人不答,只是将棋子轻轻抛回棋盒中。棋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在安静的敞轩内格外明显。
沈不言看着他的动作,目光有些恍然。自十年前的惨剧过后,鲜活的少年模样早已不复,只剩一副了无生气的皮囊,支撑至今的只有满腔的执念。
数年谋划,孤云山底下从商贩到居民,都不动声色地安插了他们的人。只待那孤云山上下来的人一现身,信鹰来报,他们就收到了消息。
接着就是紧锣密鼓的布局和造势,只待那女子一只脚迈入这若叶城的第一步,他们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计谋交织成一张大网,又放了鱼儿无法拒绝的饵。
于是他继续道:“只待今夜。”
今夜下弦月,正值夜半,四下寂静,城中偶闻几声犬吠。
客栈中,王清渠突然睁开了眼睛,瞥向窗外那座高耸的楼阁。
她快速换上夜行衣,然后从窗口一跃而出。只见一团黑色的暗影在屋舍间处腾跃片刻便彻底融入黑暗中。
若叶城第一高楼此时亮如白昼,侍女仆从有序进出,显然是在筹备次日的拍卖会。
她趴在不远处的屋檐上,目不转睛地观察这些人的行动轨迹。过了一会儿,察觉到楼阁正中央有重兵把守,且侍女仆从多进出其中的一间厢房。
看来霜华匕就在那儿了。她暗道。
趁着高墙之上的暗哨换防的时刻,她悄悄翻过围墙,小心翼翼地利用墙角的视野盲区悄然潜行。
一列侍女正低着头,手上捧着用于清洁的器具等候查验。侍卫查验完毕,冷脸警告道:“进去放好东西就出来,一双眼睛别乱看,别乱动。否则,仔细你们的小命。”王清渠混在侍女中间,低眉顺眼,跟着侍女们小声应诺。
侍女只能晕过去一炷香的时间,要快。王清渠心中凛然,脸上却装出和侍女们如出一辙的畏惧之态。
只见那名侍卫将大门打开一扇,霜华匕赫然出现在最中央的展台上,被一层琉璃罩子盖着。仿佛就等着人来偷似的。
这忘尘阁阁主倒是自信的很。王清渠心中冷笑,惊鸿在掌心悄然汇聚。
侍女们正各自忙碌着手上的活儿,屋内火烛突然尽灭,整间屋子都暗了下来。她们先是被惊的静了一瞬,而后开始慌乱大叫、相互推搡起来。不知是谁撞到了正中央的展台,其上的罩子跌落,刺耳的琉璃碎裂之声响起。
王清渠趁此时慌乱,右手迅速拿起霜华匕,摩挲匕柄片刻,而后立刻放回原位。做完这些也才过了一息。
门外侍卫破门而入。
“都不许动!”为首的侍卫大声喝道,带着人冲进房内将侍女们团团围住,自己快步走向那一堆琉璃碎片中,将霜华匕小心地拾起仔细查验。
很快,沈不言便来了,他大步迈向屋内,面色泠泠如霜。
“阁主,霜华匕与其他拍品均未丢失,只是琉璃罩子碎了。”为首的侍卫单膝下跪禀报。
沈不言走近,一言不发,一双眼睛冷冷地刮在正挤作一团瑟瑟发抖,低声啜泣的侍女们身上。
“哼,阁主早在周围布下千铃天网,而机关未曾发出动静,想来贼人还没离开这间屋子。灯灭之时只有这几个侍女在内,显然贼人就在其中。”其中一名侍卫说道。
王清渠见瞒不住,趁沈不言转身之隙,一掌向他背后袭去。
“阁主小心!”侍卫们反应不及,只得大喊。沈不言侧身躲开这一掌,王清渠见机破窗而逃。
只听铜铃叮当作响,屋外弓箭手早已趴在屋脊上,见她露头,万箭齐发,箭雨顷刻对着她飞流而下。
王清渠顷刻便抽出藏于腰间的照影。剑身如镜,照映出她上半张脸,只见眉峰锐利,眼神发亮,如同夜行的孤狼,既冷静又果决。
她快速挽起一道剑花,将率先射来的箭矢尽数击落,而后脑袋一侧躲过背后飞来的一箭,再腰肢一弯高高跃起,身形在半空中像一道圆弧,侧方的箭矢刚好从圆弧内穿过。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若振翅的鸿雁。
王清渠趁着弓箭手换箭的间隙,脚踩踏雪无痕,如同敏捷的黑猫,跃至楼阁最高处。正转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