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枝从调息中醒来时,日头已经过了晌午。
小泥炉里的火早已熄灭。
她起身将房门打开,门外一抹绛红夺目。
明月枝第一眼就看到了东方既白,低垂眉目,斜倚栏杆,宛若玉山将倾。
这人其实生的是个谪仙貌,偏又长了一双狭长华美的凤眸,倒成就了一身恣意风流。
然而沉目不说话的时候便显得难以接近,好似高高在上的天心雪月。
现下这高不可攀的雪月手中捏了一枝不知从何处寻到的狗尾巴草。
面无表情地一上一下逗弄小猫。
小猫终究是小猫,哪怕开了灵智,甚至已隐约有了灵根。
还是改变不了小猫的习性。
跟着那只冷白如雪的手上窜下跳。
布偶人则蹲坐在角落里,两只手戳着脑袋,看小猫玩乐。
明月枝站在门口静静看,下午的阳光更为热烈,透过隔窗在他身上投下橘色的暖芒。
衬得他整个人暖洋洋。
“醒了?”对面那人扬目朝她笑,像是一捧云端的雪被初阳照拂而过,几滴晶莹剔透的雪水顺着晚来的风淌下,一下子淌进人的心里。
大抵是刚刚醒来的缘故,明月枝一时有些怔,随即轻轻颔首。
她往原先住着的房间瞧了一眼,在其中感受到了三个人的气息。
正要上前叩门,便听见东方既白漫不经心的语气:“刘姑娘那边我让小二帮忙请了医馆的医女照料,还有你的那位小道友在旁守着。”
叩门的手指停下,明月枝蹙眉:“什么?”
她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他说的那位小道友是谁。只是江寻舟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小道友了?
而且他那样不谙人事的样子会答应帮忙照看吗?
她狐疑地回头,疑心东方既白是不是搞错了。
正好瞧见他将手中狗尾巴草一抬,勾得小狸猫四爪离地跳起来,“扑通”一声直接撞在布偶身上。
他自己则斜倚在栏杆上悠哉悠哉看热闹,嘴角勾起,唇间泄出一丝笑。
注意到明月枝的视线,东方既白抬起眸,唇角的笑意还未消去,甚至在望向她时嘴角弯起弧度愈发大了一些,语气散漫。
“医女我付了银子,至于你的那位小道友,我给了他一瓶高阶灵药。”
这笑容太过猝然,以至于明月枝在微怔的瞬间里,恍惚听见心里好像有什么乱了一拍。她点点头胡乱应了一声,慌忙移开眼,轻轻推开门。
躺在床上的刘姑娘还在昏睡,但肉眼可见气色比之前好上许多。
照料的医女不时为她擦去汗水,一个熏炉放置在旁,里面燃的大概是些补气血的药草。
江寻舟则守在房间对角线上的犄角里,依旧带着帷帽,捂得严实,只能从缝隙中窥到一双秀丽的眼。
确认没什么问题,明月枝放下心来,朝他们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又轻轻将门关上了。
她站在门口思量了一会。
目前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那个泼皮无赖的事情她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眼下她在离开白水城之前,还需要知道池御峰的下场。
还有最重要的,万姑娘的身体…现在还放在储物盒中用灵药温养着,如何决断只在这几日之间。
但她暂且无法下定决心。
明月枝转身下楼。
“你去哪?”原本站在隔窗前的人突然出声。
明月枝转头:“去外面逛逛。”
方才楼下有人说白水城的官府已经将池御峰抓住了,她要去看一看这人会被怎么判决。
她朝蹲在角落里的两个小东西勾了勾手,小狸猫便背着布偶人跳进了她打开的布袋里。
东方既白从廊边美人靠上起身,倏然道:“我陪你去。”
明月枝站在廊前,想起先前心头那点突如其来的颤动,侧目抬眸看向他。
几个眨眸后。
她淡声扔下一句“不用”,便拂袖下了楼。
*
白水城是个极富庶的大城,白日里除了原本居住在城中的百姓外,还有不少从此地路过的商队。
明月枝走在街上,路过许多小食摊子,茯苓饼、糖藕粉、荷花酥,食物香气一阵一阵扑入鼻腔。
这里没有凌清峰的冷清,也没有玉清峰的秀美,是真真切切的人间烟火味。
过桥头,沿河行经一片绿林,远远见到一个小姑娘坐在父亲肩头,手中牵着纸鸢,大声同母亲说笑,明月枝驻足盯看了半晌。
有些暌违已久的怀念从脑海里冒出来,她也曾经随着父亲母亲在青方山下光顾过西荒最大的集市。
那是人间春日,她同父母在外游玩,风筝纸鸢齐飞,大风吹过,便能听见筝鸣声声作响,似佩环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