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惠兰总是睡得比谁都晚,醒得比谁都早。
在尤家,尤逸群是闲事不问,何翠翠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只知道指挥她。
尤思齐呢,她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好女孩,听爹的话,听娘的话,试图做所有人口中的好孩子,好女儿。
她红着一双眼睛,倒是记得帮她扫地。
她一直是个好姑娘,他们怎么就这么没眼光呢。
聂惠兰朝她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问道:“思齐,你还好吧?”
尤思齐并没有像聂惠兰意料之中的埋怨她,反倒像是往常一样,朝她温柔笑道:“娘,我可以嫁给邱公子的,只要他不嫌弃我,我不介意。”
聂惠兰想说,分明是邱冀配不上她,他有什么资格嫌弃?
但话到嘴边,脑海里又回想起,曾经爹娘对她说过的话。
‘哪有女人不嫁人的?’
‘女人到了二十来岁还嫁不出去,便成丢人的老姑娘了!’
是啊,女人从出生开始便注定了一生的轨迹,她们要在合适的年纪寻到合适的人家,嫁给丈夫,又要在婚后合适的时间,为丈夫生下孩子。
或早或晚,都容易成为不守妇道的姑娘。
其实,聂惠兰从不觉得思齐丢人现眼,她并不希望思齐活成她的模样,也不希望成为她娘的模样。
可是到头来。
谁又没被上天定好的时间,给困住?
‘哪有女人到了二十来岁,还不嫁人的?不都成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她生思齐的那天,疼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将她从腹中剖出。
她的惨叫响彻整个尤家,她意识不清之间,只听见丈夫和婆婆抱着孩子,用失落的语气说着,
尤逸群叹气道:“可惜了,是个女孩。”
何翠翠嫌弃道:“真是晦气。”
后来,她怎么都没再怀上,任翠翠骂过不少难听的话,也用过不少偏方,但无济于事。
但她反倒对此感到庆幸,因为生孩子实在是太痛了,她啊,宁可被人捅上两刀,也一点不想再经历一遍生育的苦痛。
除此之外,聂惠兰觉得,若是她只有思齐一个孩子,于思齐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她的娘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她是娘最爱的的女儿。
但爹爹有很多女儿,也收养了弟弟,所以她不会是爹最宠爱的女儿。
但思齐可以,因为她绝不会收养别的男孩,而尤逸群也不会纳妾,所以思齐一定是他们最爱的孩子。
起先,她也觉得带一个孩子太过痛苦,但后来她几乎成了她生命中的全部。
聂惠兰用尽全部力气把她抚养长大,让女儿做所有,她喜欢的事情,。
她的容貌与她年轻时候十分相像,那么漂亮,那么明艳。
她不像她一样大字不识,只会习武,她擅长琴棋书画,温柔和顺,理应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喜欢。
在聂惠兰眼里,只要她的女儿愿意,便能够配得上任何男人,倒是他们不配。
但是,但是。
为什么还是变成这样了呢?
她话锋一转,垂眸笑道:“这样,我便同你爹说,早日去和邱家谈谈。”
“好。”尤思齐喉咙干干的,声音沙哑无比。
聂惠兰见到女儿这副模样,胸口更是无比难受,她忍不住说道:“思齐,其实你不必非要——”
“不必非要什么?”思齐问道。
“没什么。”聂惠兰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思齐扫完地把扫帚放回原来位置,便又回到屋内。
聂惠兰提着脏衣服去河边洗完回家之时,尤逸群方才出来晒太阳,他拿着手里已经翻烂的论语,也不知道是第几卷,嘴里念叨着今年必然能够中榜。
聂惠兰垂着眸看向他,也不高兴泼他冷水。
她只在乎她的女儿,她看着他,这会儿只是凉凉道:“思齐同意嫁给邱冀了。”
“真的?”尤逸群抬起头,满脸欣喜。
欣喜个屁,聂惠兰在心里骂道。
她强忍下不快,冷笑道:“倒是遂了你的意不是?”
尤逸群尴尬笑道:“哪里顺了我的意,主要是思齐喜欢,既然如此,我们便早日告诉媒婆,应下邱家的求亲,定个良辰吉日便可。”
她想到张媒婆还有邱冀的嘴脸,便觉得一阵恶心,她强忍着反胃点头道:“思齐同意,我便没有意见。”
尤逸群在大事上几乎从来没起到过什么作用,几次别人来求亲,他都没有任何主见,只知道听何翠翠的话。
何翠翠说好,他也说好,何翠翠说不好,他也说不好。
何翠翠说好的,聂惠兰要是说不好,他同样立刻改口说不好。
总之他就是旁人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