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猛地从梦中惊醒,怔怔地望着床顶的帷帐。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溯起梦中的场景——那是几年前她在盛家食肆的厢房中亲耳听到的话。
她心心念念的冯晖,与他朋友的对话。
“你也差不多得了吧,可别是在窈娘那里,装情圣装上瘾,对人家真上心了。”
“窈娘是谁?”
“青州城里有名的乐伎,她原是泸州城人,因战乱流落在此。吹弹歌舞,琴棋书画,件件皆精。”
“我也曾见过,世间有这般美貌的女子,却落于青楼。可惜!可惜啊!”
“上心?开什么玩笑,不过是觉得有趣才哄着她罢了。”
“这都半年了,我看你玩到什么时候,城中皆道青州刺史家的小公子对窈娘情根深种,不日便为她赎身,这出好戏要怎么收场。”
“急什么,我可还没玩够。等玩腻了再说呗。”
“还是冯兄好福气啊。若得这等美人搂抱着睡上一夜,死也甘心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良久之后,沈曼回过神来,转头望向窗外。
是了,她现在已经不在青楼了。
天色渐渐昏沉下来,笼罩着一层忧郁的暮色。
太阳的残光从右边半开的窗户中射进屋中。
可惜光线不甚明亮,无法将这片昏暗的空间整个照亮。
桌上的残烛动摇不定,忽明忽暗地发出微弱的光,给人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
偌大的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沈曼觉得今日的身子特别轻松,不再是往日无力病弱,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她穿着棉白里衣,起身赤脚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她望着镜内那张好皮囊,嗤笑了一声。
镜中女子的面庞虽不是往日的明艳娇丽,妩媚动人。但此时苍白的脸也平添一份惹人怜惜之意。
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笑起来时,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灿若繁星,溢出来几分动人灵韵。
沈曼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回光返照。
她的生命将至了……
只是,她还没寻得爹娘的踪迹。
沈曼从首饰盒的暗匣之中掏出一个银质长命锁,素洁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握着,像是握住了爹娘的手一样。
回想起她这短暂的一生,整个人恍惚了起来,心头顿时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悲哀和恨意。
“泸州城那场战乱让我和爹娘失散!这世道,这命运让我碰到李享,钱三娘,王婆,让我白白地被摆布糟践!”
她该恨谁呢?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
若她生在一个太平盛世,在爹娘的爱护与庇佑下长大后,再寻一知心男子,操持生活相互帮衬,过着寻常、平淡却温馨的生活……
小时候,沈曼家中住在泸州城外的百家村,爹娘在泸州城中开着一个粮食铺子,以卖米豆茶酒油盐等杂货为生。家中虽算不上富裕,但也尚且得过。
沈曼虽然是女孩,自小聪明灵秀,七岁时爹娘送她到村学中读书。
然而她所处的时代,乱世之局早有端倪。
雍朝自太祖开基,历传六代帝王,朝廷大都偃武修文。到了本朝,皇帝更是昏庸无能,大兴土木只顾享乐,怠惰朝政以致朝中小人当道。百姓赋税繁重、苦楚怨怼,鞑虏乘势攻入中原。
泸州城城破,沈曼在逃难时与爹娘失散,被人卖到青州做了乐伎,改名窈娘。
后来,窈娘认识了青州刺史家的小公子冯晖。
冯晖先是感窈娘才华,后又怜惜窈娘生平遭遇,说为她赎身。
他说过的,他会好好照顾她,他会一生一世对她好的。
直到那日,窈娘无意间听到冯晖与旁人的谈话,才从这荒唐的的爱情游戏中清醒过来。
后来啊……
窈娘被林郡守家的公子当街羞辱,冯晖的马车恰巧出现。窈娘本以为冯晖会念在相识一场的情分上帮她一把,或者为她说一句话,却不料马车径直而过。
那时的窈娘用一种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目光望着马车,瞬间红了眼眶,却死死地咬住了牙关。
一年后,窈娘凭借自己的才艺和容貌,成为了青州花魁。
在青楼里卖艺不卖身,一路走来并没有那么顺遂,琴棋书画需要样样精通,专门陪着笑脸同有身份的富家子弟游乐、喝酒、聊天。所以在她短暂的生命里,后来还遇到过不少对她许下海誓山盟的人。
只是窈娘不信了……
窈娘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她还会碰到于柏洲,昔日的幼时玩伴,。
听人说于柏洲为津王出谋划策,立下不少功劳,是津王信重的人。
在一次青王招待津州和云州官员的宴席上,云州郡尉被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