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退出房间后,一路小跑着去了松园,刚进大门就碰上了松园的孙姑姑,小丫头赶紧行了礼。
孙姑姑嗔怪:“瞧你这着急忙慌的样子,什么事儿啊?”
清月答道:“大喜事儿,小姐醒了,方才醒的,奴婢正要去跟老爷夫人说呢!”
“哎呦,赶紧的,快进去!”孙姑姑也高兴,便带着清月进了院子。
屋内,姚正清正坐在特制的木轮椅上,伏案安静地写着公文。
藏青色的袍子略显陈旧不再光泽,且穿在姚正清的身上异常宽大。脊背有些许弯曲了,头发只用一只简单的木簪盘起。白发绕青丝,君不再少年。消瘦的脸庞被细细的皱纹悄悄侵占了领地,明明年过四旬,却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然而那双眸依旧炯炯有神,冷静带着锐利。
风,路过树梢,经过湖面,寻到了松园来,悄悄掀起案上宣纸的一角。姚正清将笔搁在砚台上,拿起手边的一本书压住宣纸被吹的那一边。抬头望向窗边,无奈地捋了捋微微白了的胡子:“要入秋了。”
他看向姚夫人:“阿烟,去院子里吧。”
姚夫人放下茶盏,缓缓起身,轻笑道:“我们姚老爷终于乏了?”说罢走过去,推着姚正清出了门。
那木轮椅是祁寻赏的,当年,裘太后要清除异己,而姚正清根基浅又恰巧是祁寻最信任的老师,裘太后便随便寻了个由头将他断了腿,祁寻因此内疚了很久,暗地寻了许多大夫给姚正清医治却无果。姚正清落了个残疾,少年帝王失了神,软瘫在地上,头低垂着,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掉在龙袍上。
姚正清倒无所谓,手轻轻抚上少年帝王的头,安慰道:“臣这个腿断便断了,没什么要紧的,又不是命没了,傻小子,哭什么?你若是心里难过,就以后让人用最好的木料给臣做一个木轮椅,好歹让我能出去看看。”
祁寻还是内疚、悔恨。
姚正清眼眸暗下来,严肃地看着祁寻:“陛下,您离臣近些。”
祁寻不明白,但还是照做,蹲在老师面前。姚正清神色冷冽,双眼定定地看着这个少年:“祁寻,你记住,你是帝王。帝者,若只是为了承天景命,受万人敬仰,那这帝位谁都能坐上。你受吾等教诲多年,已有治国之智、仁德之心、睦邻之意,可使百姓安宁、天下太平,这样的你必受万人敬仰与拥戴,你的位子任谁都不能撼动分毫。所谓帝王之威仪,内慑朝野,外震强敌。倘若此时就让人看出你的喜怒忧惧,以后面对更大的阴谋与丑恶的嘴脸,你又该如何自处?帝王也是人,也有万千思绪。可正因为你是帝王,很多时候便不能让人看透你。如今你羽翼未满,我这双腿便是太后一党给你的警告。碍于满朝文武和血缘,太后暂时不会把你怎样,但如此境况,你得收敛锋芒,等时机到了,你才能掌控全局。祁寻,你可明白?”
祁寻看着姚正清,站起来,郑重跪下,拱手至地、头至地。
一旁的刘公公看到,急了:“陛下,您怎可行此大礼,这······”
祁寻看都不看他,只一句,让整个太医院都能听见:“姚正清是朕的先生,学生对先生行此大礼,有何不可!父皇不在了,姚先生对朕而言,是师,亦是父!行此大礼,又有何不可!”
后来祁寻亲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京城最好的工匠用上等的木材给姚正清打造了一个木轮椅,还亲手刻了一个玉牌给姚正清,上面刻着“忠毅圣师”,凡见此牌者如见圣驾,连上朝也只免了他的一切礼节。
如今这个小老头平日里就坐在上面被姚夫人推着在府里四处逛逛,两口子看花、赏雪、听风、品乐,悠闲自在得让府中下人都羡慕。
可自从姚昭灵跳了湖,小老头就没了兴趣,整日闷在房里,姚夫人便陪着他,有时便劝着他去院子里看看。
才出了房门,就见孙姑姑带着清月过来了,姚夫人问:“清月怎么过来了,难道是阿灵出什么事了?”
孙姑姑示意清月,清月忙跪下回话:“老爷夫人,小姐醒了,但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怕是伤到了脑子。
“叫大夫了吗?”姚正清急切地问。
“未曾。”
“先叫个大夫瞧瞧,阿烟,我们去看看。”
说完清月便和孙姑姑出了府。
姚正清和夫人华氏急匆匆地往姚昭灵这边赶来,姚昭灵早已提前梳洗好,见到女儿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二人甚是喜悦。
姚夫人拉着姚昭灵的双手,轻轻揉着。见姚昭灵气色如此好,姚夫人渐渐红了眼眶,又笑着松开一只手去抚摸女儿的脸蛋。
“好好好,醒了就好,你没事就好。阿灵,你这丫头,你可吓死娘亲了!”姚夫人呜咽着,想责怪教育两句却又心疼,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软话。
“是女儿不懂事,之前的事,清月都告诉阿灵了,都是阿灵的错,害父亲母亲担心了!”姚昭灵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与关心,一瞬间也忍不住酸了鼻子,泪珠在眼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