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玥是被疼醒的,醒来的时候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撒上了橙红色的星星点点,连日的忙碌让此刻的静谧显得无比失真,如果忽略身上的疼痛的话。四肢百骸的疼痛像在骨头上插满了绵绵的小针,胸口疼,腿疼,手疼,分不清哪里更严重,她都能感受到汗水从额头往颈后面的头发里流,一趟又一趟,她一遍又一遍地按照以前崔太医教的轻缓地深呼吸,希望以此可以减轻一点痛感。她能听到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听起来应该还没醒,呼吸绵长而稳健。她不打算打扰他,精疲力尽的人不想去处理任何事情,包括和医者坦诚面对的尴尬。
然而,也没有过多久,赵彦也醒了,他好像没有想到昨夜横扫云国的风雪在今日就停了,日头尽然如此之好。在床上愣神片刻,坐起来趿拉上自己的鞋来看看云玥的情况。跟昨日的迷蒙不同,今日的太女殿下眼神很是清明,夕阳的余晖在她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像是精雕细琢而成的五官被陇上一层温柔的光,如果不是身体的羸弱让她有些精力不济,赵彦相信,此刻的她肯定会像之前他见过的舌战群儒时的她那样光芒万丈。
他走过去无声地行过礼之后,探手摸向云玥的手,查看她的伤口。伤口没有化脓,但是红肿依旧,不利于愈合,需要继续服用消炎的药。腿上的伤也是,万幸没有伤到骨头。下面就是肋骨的伤,他说了句抱歉就掀开了她的被子,发现被褥的里层单子早已浸湿,他看了云玥一眼,一边上手轻轻按向她的肋骨,一边轻轻跟她说话:“殿下是不是很疼,需要加止痛的药吗?不会影响伤口愈合。”“可以。”云玥许久未说话,嗓音有点干哑。赵彦检查完毕之后,去倒了一杯温水,扶起她脑袋喝了润润喉。见她躺下又要闭眼睡觉,他拍了拍她的肩,轻声说:“殿下不要睡,一会吃完饭喝完药再睡。”云玥看了他一眼,刚睡醒的赵彦整个人都很温柔,动作轻柔,声音轻柔,眼神轻柔,像春风一缕,不知道他对别人是否如此,云玥眼神动了动,轻轻转过去“嗯”了一声。
赵彦从她榻边站起来,走到门口,门口站着他的小厮三七,见他开门,连忙问道:“公子你昨天又读书很晚啊?需要传晚膳吗?”说着就要进去给他收拾床铺,赵彦止住了他,说道:“你喊人去传膳,你去给我拿一床新被褥,再烧两锅水,我要沐浴。这两天你就不要往我里间去了,我做了些东西。”三七见怪不怪,点头应了去了。赵彦回到房里收拾了一下昨天的摊子,基本恢复原样之后才坐到桌前翻书。三七一会便回来了,带来的被褥放到外间桌子上,热水送到了西间,跟来的小厮将晚膳摆好就跟他出去了。
可能是赵国公吩咐过,晚膳比以往稍清淡些,而且多了一碗粥。赵彦先将药炖上,然后进里间问云玥:“殿下,晚膳有清粥,青菜,肉沫蒸鸡蛋,羊蹄笋和如意糕。殿下想用哪些?”云玥想了想,感觉没啥胃口,回答:“清粥即可。”赵彦劝了一下:“蒸蛋有利于伤口恢复,殿下也用一点?”云玥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赵彦取来了粥和鸡蛋,慢慢喂云玥吃了,吃了一半,云玥就不想吃了,赵彦服侍她漱了口,然后自己去吃了剩下的。
吃完饭,热水也渐渐变得温热,赵彦征得云玥同意,给她擦了身体,先将她轻轻抱到自己的床上,然后换了小榻上的被褥,再将她轻轻抱回去。期间,云玥好奇地问:“赵公子是为何如此熟悉侍榻之事的?”赵彦一边给她盖好,一边回答:“幼年臣的母亲卧榻两年有余,见父亲是如此做的。”云玥很是意外:“没想到赵国公不光可以写得一手好文章,品性也是如此难得。”赵彦轻轻给她压好被子,起身道:“父亲以为夫妻本该如此。”云玥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她没有见过她的父皇和母后是如何相处的,但是见过舅舅一家的相处模式,从未见舅舅如此对待舅母,拜访过的大臣也未见过如此的,一些平民家里倒是会这样,但是一般多因人手不足而致,真正举案齐眉像赵国公夫妻者寥寥。她与王越之之前就讨论过这样的事情,最后都觉得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如果做不到互敬互爱,互相照顾,那肯定有一方是不够喜欢的。
想到王越之,云玥心中郁郁,估计经过这次事情,父皇肯定不会同意与王家做亲了,自己跟他的婚约大概也要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