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风雪中长跪,新伤未愈又牵动旧伤,张凌最后只记得又落入那松香冷冽的怀抱。
那样冰冷的温度,他不去看她的眼,竟然也觉得安心,像漂泊半生的异客回到了落满秋霜的归地。
可他攥紧了她,还是不安。
......
张凌不知林诗月那日进殿同乾德皇帝说了什么。
回府后他试探过,可向来对他千依百顺有求必应的人对此却是坚定地闭口不言。
林诗月察觉到张凌的不对劲,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他们新婚时的那段时日。
金华殿前的大雪似乎冷却了他过往一年积蓄的温度。他常常平静地看着她,有时混杂着一些其他,大多数时间又藏在深处,比往日愈发冷淡。
从那一日他平静试探后,她的沉默似乎令他察觉到了什么,他又开始如初始时沉默抵抗。
林诗月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产生变化,她一如既往的包容,张凌的右腿因那日雪中长跪恶化,她甚至比几月前更加细心地照顾他。
张凌冷眼看着,有一日忽然令人把她的东西搬到别院,而林诗月沉默看着他神色浅淡的侧脸,也只是点了点头,温柔笑道:“那我白日再来。”
张凌坐在床榻上,面色冰冷到苍白。
第二日林诗月来时拿了新做的护膝,面色和往常一样,似乎并没有发现床上之人一夜未睡晦涩难看的脸色,温声道:“鹅绒应是比之前的要暖一些,我帮大人戴上。”
张凌低垂着头没有看她,面无表情盯着那护膝,唇齿颤抖,五指掐着那护膝,几乎陷入肉中。
“别扯......别扯啊......您是小孩吗!”
林诗月把被丢在地上的护膝捡起,有些无奈地看向那靠坐在榻上面色阴郁的人。
沉默又蔓延开来,护膝被摔破了口。
熬了几夜亲手做的东西被人摔在地上,林诗月却一丝愤怒也没有。
张凌冷眼看她许久,竟然奇异笑了,轻声道:“整日装菩萨,不累么?”
那人听了他的话却是毫不在意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从次间的柜里取了针线,就着他书案的油灯补起了方才那刚被他摔破的护膝来。
如今倒好,他往日挥斥方遒,朱笔批文的地方成了她的缝衣台。
“滚下来!”
林诗月针线纷飞间瞥他一眼,“腿是废了,脾气倒是愈大。”
“......你说什么!”
“受不了别人对你的好,整日疑神疑鬼,试探来试探去,大人是愈发自卑了么?”
“你失心疯了么?”张凌额角青筋浮起,夸张地高笑一声:“我自卑?”
“因着前日在官道上监察司王大人的几句话,就把自己鹌鹑似得缩在壳里,坐起了轿攆。”
林诗月淡淡道: “大人这难道不是自卑?”
果然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张凌死死盯着她,冷笑着。
她果然是虚情假意,曲意逢迎,假意温顺,底下却惯会刺人心。
往日她也偶尔会顶嘴,可从来不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真是忍得辛苦吧,今日才发泄。
张凌又气又恨,抓起身侧的枕头就朝那方向狠狠丢过去。
林诗月被砸中,不痛不痒,心中有些无语,转头看向那坐在榻上喘气,目光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人。
“好了,这两日就当作休息,明日我早些过来,我们早点下床走路。”
张凌心中郁闷又愤恨。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两日不愿意下床,确实是被他人背后指点剥落了自尊,他恐惧又厌恶自己走路时那奇怪丑陋的模样。
可她却在逼他。
这一年如果不是她,他早就没落了。
可骨子里的骄傲打碎了骨头连着筋,她用这种话刺他,还指望他给她什么好脸色?
“你简直放肆,狂悖逆言,胆大妄—”
“大人是要把我当成堂下的罪人判罪么?”林诗月温和地打断,转头看他的目光竟然有些揶揄。
不是罪人。
她是他的妻子。
心里下意识的浮现这句话,伴随而来的是这一紧密结合的身份带来的隐秘雀跃,张凌慌乱下愈发抿紧了唇,竟然不敢看她。
可下一刻他却想到,她不是全然把他当夫君,若她是真的在意他,为何不告诉他那日在殿内同皇帝说了什么,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竟然要越过他找其他人。
林诗月拿着护膝走向他,张凌看着那脚边的光影随着她裙角间提落的弧度,像藤蔓蔓延生长,每一个枝条又插入了每一滴骨血,持续不断地生根,这样的感觉在佛堂前长起,成长于她每一个不经意低垂的眼角眉梢。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入侵,他又感受到无端的疼痛,她却总是这样的淡然。
于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