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自从吹了冷风,在床上躺了几天,景元他们五个就像是同一时间觉醒了什么老妈子属性,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硬是把护卫们和朝颜也弄得胆战心惊。
我坐在放了软垫的雕花木椅上,毫无形象地让身体歪斜地贴着椅背,手里翻过几页医书。景元怎么安排的轮班我始终搞不明白,如此忙碌的五个人竟然能挤出时间来拜访我居住的偏院。丹枫和景元也就算了,他们俩一个根本不把龙师长老递交的文书当回事,另一个深得父亲真传,能把工作甩给别人就绝不自己干活,有时候甚至比我还要清闲。至于白珩与镜流,这两个最常出远门的骁卫依然能够保持一个月一次的来访,每次想起来都忍不住感慨不愧是罗浮剑首和顶尖飞行士,工作效率就是高。
应星也来过,只是每次都要被徒弟叫去救急,然后我就能隔着一扇门听见百冶大人通过玉兆对炸炉学徒暴躁的训斥。
今天来访的依旧是镜流。
我先前特地嘱咐过,不必因为我而卸去身上的武器与护甲,靠近边界的地方时常有争端。通过一些丰饶余孽的内部消息,得知他们联手步离人的进攻算不上困难,何况魁首剪秋每月复查时都要打着写病历的名头窝在办公室里忙中偷闲。她总是嫌弃丹鼎司的医士不是墨守成规就是过于超前,以至于有一部分不知变通地拿着医书照本宣科,另一部分试图把谛听脑袋装到机巧鸟身上去。
我没忍住,笑出声,随即反应过来这里并非剪秋被药材腌入味的办公室,天生目盲的丹士也不会叩响门扉带着装好的文件进出。镜流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问天枢我是否又是得了什么病症。天枢摆摆手,说主君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对,高兴的事情——我抿住嘴唇,告诉她丹鼎司那些被学医逼得快要疯魔的医士丹士们的研究,包括但不限于路上逮着一个人就要帮他看看毛病以完成实践考核的内容,或者背书背得几乎走火入魔让人担心会不会下一秒就堕入魔阴身。
白芨等一众药王秘传成员也是如此,每逢这个时候就忙忙碌碌地为绩效奔波,不是写报告就是在写报告的路上,上次丹鼎司偶然碰面的时候那几个还算熟悉的医士丹士脸色苍白得像死了三天的死人。丹枢看不见反而是件好事,至于还是见习生,用不着像这么忙碌的雨菲在最开始被吓得愣在原地,直到算是丹枢老师的剪秋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丹鼎司每年都要来上这么一出。
隐去关于丰饶的部分也依旧是个足够惹人怜爱的医学生笑话,我之前还问剪秋,丹枫作为丹鼎司的特聘顾问是否也需要考核绩效。剪秋对此只是笑笑,然后问我,哪个店铺会去审查老板的业绩呢。
……也是。
不过说起丹枫,总感觉他最近好像有点奇怪,平时有事没事就盯着我看。我倒是很想把这当成是自作多情,毕竟死神小学生他妈说过,一个人如果总是看着某位异性不是对方脸上粘了米粒就是喜欢他。我脸上根本不可能有米饭,要是有米粒景元肯定要嘲笑一番,所以他喜欢我。
但是这个结论真的很难让人接受啊!
为了让镜流用语言一巴掌扇醒我,于是我准备假装偶然提起关于丹枫近日的奇怪之处。这种方法对景元和白珩是半点用都没有的,但是对上镜流和应星就有奇效,这两个人不管我说什么都会直接相信,半点不怀疑我有时候其实是在开玩笑。
我叫了一声“镜流姐”,然后没等接上下一句话,就听见她说:像以前一样唤我“阿镜”吧,玉清君。
“……”
看了眼旁边因为我还没彻底痊愈而随时待命的天枢,慈眉善目一副医者仁心模样的偃偶微微颔首,示意我镜流所说的确是真的。
所以这又是我前世留下的感情债。
其实自从白珩喝高了扬言要被我驯服之后,对于我这既斩男又斩女的万人迷体质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唯二能够让我有点安慰的是景元作为我哥绝对不会和我搞骨科,镜流作为剑修大概是终生要把剑当作她的老婆。结果现在镜流怎么也有了点栽进感情深渊的可能。
不是我说,你们罗浮完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会叫她“阿镜”的那个玉清君已经走入轮回好像有点残忍,但是依照她的意愿去改变称呼又像是我顶替了一段记忆。
房间里陷入沉默,白发红瞳的剑士似乎也察觉到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妥,叹了口气:
“算了吧,景小姐。”
不是我说,一般这样讲的都是打着退一步的旗号得寸进尺,利用愧疚心理让自己更加占据主导权。道理我都懂,偏偏我就吃这一套,而且我觉得镜流大概率没想那么多。一个称呼而已,眼一闭心一横就能叫出来的两个音节。
……阿镜。
当第一个音从口中发出,一切都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艰涩。
阿镜,阿镜——
我听见一个温朗的声音,眼前身形挺拔的剑首一个眨眼之间就变成年幼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