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以至于紫薇自小就有弱症,这几日受伤受惊又淋雨,情绪骤然起伏下,竟险些厥过去。
饶是这般,紫薇还是勉力起身,问道:“高家是定的什么罪名?”
“以下犯上,大逆。”容端的语气看似云淡风清,可颈间青筋微鼓无疑显露了他渐升的怒火,那夜的经历依然触动了他心底尚未愈合的一道伤疤,若是他们再晚来一步,就是将高恒凌迟个十次八次也无用了。
紫薇很快理清思路,她屏退了太医及一众宫女,忍住泪水,坚定道:“阿晏哥哥,麻烦你替我禀报皇阿玛,高氏地牢里有一女子,名唤将离,她有冤情,且于我有恩,请皇阿玛为她主持公道。另,扬州盐商陆宏景家中有一丫鬟金锁,年纪幼小,单纯无垢,请照拂她。高婳心地纯善,助我逃离虎口,也请善待她。”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容端心中也明了几分,高家是外戚,高恒的幼女更是公主伴读,怎么会认不出紫薇的公主身份,除非紫薇的存在触及他们的利益,才会让他们冒险杀人灭口,联想起那夜风波,他越想越心惊,紫薇流落在外的日子,只怕见了不少私下里蝇营狗苟的事。
容端深吸一口气:“你身子要紧,安心养病,你交代的事,我都会帮你办妥的。”
送走了容端,紫薇却如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伏在夏雨荷怀里大哭起来,夏雨荷也是极聪敏之人,容端能想通的事,她自然也能猜到三分。女儿如今的哭泣,正是情义两相权衡之后的痛苦宣泄,她踌躇片刻,想开口安慰女儿,可此时此刻,无论什么言语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她下意识得抱紧了女儿,就像是另一层明朗清透的天光,将紫薇妥帖的包裹起来,强硬得逼退了一切妄图伤害和窥探她的阴影。
待紫薇再次清醒,前朝早已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得益她的请求,将离得以面见乾隆陈情,而凭借着她手上的证据,乾隆清查了历任盐运使遗留的账目,谁知刚开始就查出了猫腻,两淮盐政除了每引照常征收一点五两的盐税,还额外向盐商收取预提利息,即“余利银”,可这么一大笔钱户部档案竟然没有造报派用文册,显然就是盐政们将官帑视为己资,营私侵蚀,或代购器物,结纳馈送,或借名差务,浪费浮开;两淮商人也不遑多让,就拿陆家来说,高恒新官上任时,陆家便封了数万两银子行贿,从那之后,陆家年年都送大笔银子入府,每年预提的引票大部分也落入陆家手中,可盐价不跌反涨,盐贵伤民,高恒上任至今年年如此,俨然成了高家和陆家之间由衷的默契,其他诸如滥邀褒奖之类的问题更是不计其数,短时间竟无法逐一查清。粗略一算,这十来年时间,历任两淮盐政官员们从乾隆那里起码昧下了上千万两的银子。余利银并非是朝廷所定的正税,不然光是无档可查一点就够牵连整个户部了,余利银本就是两淮盐政们为了办差、办贡私下定的一项陈规,对盐商们而言也不算多余的负担,乾隆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没想到的是,这项陈规能谋取的收益远超想象,官商勾结,侵吞官孥,本就犯了大忌,何况高恒任职多年,光是预提盐引这一项,便能进项不少,乾隆的钱袋子哪里是这么好动的呢?里头甚至还牵连了紫薇。
乾隆毫不留情,在高恒前的几任盐政接连被逮捕下狱,涉事的盐商们,官员也被逐一处理,只待回京后三司定谳。
因紫薇出事及查案的缘故,皇室回宫的行程也耽误到了五月,扬州的五月,正值暮春初夏之交,气候暄和,夜来的暖风催生出了秾艳花影,各色海棠慵懒得坠在枝头上,粉红烟紫,而花树似是不堪重负,低垂下来,远远望去,如行云雾之间。穿过层层云雾,紫薇的身影就那般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她坐在庭院的秋千上,出神地望着远方,许是大病初愈,她只穿了一身浅色暗花的旗装,在一片横斜花影中显得格外炫目,日光自枝条筛下,仿佛在她衣裙上落下万千芳菲薄色。
广陵花影,人倚朱门。
容端唯恐惊扰了她,连步子都轻柔了许多,他身后的女孩更是战战兢兢,一双漂亮的杏眼微微垂下,不敢多走一步路。
直到紫薇回过头来,花树下的少年姿态安静而清朗,他笑道:“紫薇,你看这是谁?”
说着将身后的女孩带到紫薇面前。
紫薇看清对方的面容后,她倏尔站起,似是难以置信,竟说不出话来。
女孩见到紫薇,眼圈不觉红了,她屈身跪倒,沉静如无风自落的花朵:“奴才金锁,谢公主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