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仙馆里,太后午后礼佛刚毕,桂嬷嬷备上了解暑的汤饮,乾隆正好在这个时候到了,请了安,太后见到乾隆,笑道:“天热,难为皇帝惦记着哀家,哀家这儿正好有新熬的香薷饮,皇帝喝一碗解解暑吧。”
“儿子多谢皇额娘。”乾隆接了,喝的有滋有味。
太后撇见乾隆身后的雪生,见他拘谨得站在一旁,又是一身贵公子打扮,料想是乾隆看中的哪家子弟,顺路带过来的,并未多在意,让人也赏他一碗。
乾隆搁下碗,让雪生走上前来,沉声道:“皇额娘瞧瞧这个孩子像谁?”
太后这才细细得端详起雪生来,赞道:“好俊的孩子,哀家瞧着倒是挺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像谁。”
乾隆叹气:“皇额娘,这就是怀淑当年丢在外头的那个孩子。”
太后闻言一愣,惊诧地望着乾隆:“皇帝,这可是真的?”
乾隆微微颔首:“朕让傅恒去查了,错不了。”
太后神情怔怔:“皇帝之前从未和哀家提过。”
“这些年皇额娘和怀淑都挂念着孩子,朕当时刚有消息,也不确定,倘若不是,岂不是叫你们白伤心一场。”
太后目光重新落到雪生身上,现在再看,他的眼睛,嘴唇,脸,和自己女儿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中百感交集:“桂嬷嬷,你去把怀淑叫来。”
怀淑公主正在夏雨荷这里品茶小坐,晴儿和紫薇两个小姑娘则在摆弄着九连环,听到太后传召,倒是晴儿离不得怀淑,紫薇也想跟着去,怀淑无奈领了两个小姑娘一同去了长春仙馆。
怀淑公主刚进门,见乾隆也在,正欲行礼请安,却被太后拉上前来:“承平,你且看看这个孩子。”
长春仙馆内堂静谧无声,唯有檀香的散发的,但太后的话却仿佛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引起了圈圈涟漪。
怀淑公主看清雪生的模样和身上挂着的玉璧后,呼吸猛地一窒,怔怔道:“你今年多大了。”
“六岁。”
“这块玉璧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从记事起就戴着了。”
雪生言简意赅,但他的每一句话落在怀淑公主心里却如千斤橄榄般沉重。
“你身上可有什么印记?”
雪生眉峰一皱,犹豫片刻道:“我左脚底上有个红色云纹胎记。”
怀淑脸上陡然浮现出柔润温雅的笑容,但眼底已是盈满泪水,她伸手把雪生搂在怀里,颤着声音:“我的儿,这么多年了,总算是寻到你了。”
雪生浑身僵硬,他很少被人这样用这般亲昵的举动对待,但被怀淑公主抱在怀里,心中没来由的觉得很是安心温暖,他伸手回抱怀淑公主,轻声唤道:“额娘。”
怀淑公主应了一声,拿帕子擦了眼泪:“这些年,额娘每每闭眼,便是你小时候的乖巧模样,若是当初额娘和你阿玛再小心些,也不会让你丢在外头。”
雪生见怀淑公主感伤,鼓起勇气劝慰道:“还请额娘勿要伤悲,儿子总归是回来了,我的养父和阿姐也从未苛待于我,还教我读书识字。”
“以后跟着你额娘在宫里,从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不用再提了,另外,你这个名字也得改。”乾隆闻言,脸上有些不好看,收养雪生的李家底细他一清二楚,先帝亲自定的罪,雪生如果还和他们搅合在一起,名头上到底不好听。
雪生再如何早慧,到底也只有六岁,闻言分辩道:“皇上,我养父和阿姐从未亏待过我,我想留着这个名字。”
乾隆不置可否:“你倒是个重情的人。”
太后出面打圆场:“皇帝,这孩子自小流落在外,如今刚回来,很多规矩怕是都不懂,有些事急不得,让承平带回去细细教导便是了。至于名字——”
怀淑公主上前,蹲了一安:“皇兄,臣妹与额驸曾为长子拟一名,唤作容端,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见乾隆还在犹豫,在一旁坐着的紫薇见状,迈着小碎步跑到乾隆身边,声音软糯:“皇阿玛,怀淑姑姑家的哥哥回来,是大喜事,应该高兴啊。”
乾隆对小女儿紫薇向来宠爱无边,轻轻一笑,把紫薇抱在怀里:“容端,此名甚好,也罢,念在他们抚养你有功,你原来的名字留着就留着吧。”
容端闻得乾隆松口,如释重负,跪下谢恩,起身时却见乾隆怀里的紫薇对着他俏皮得眨眼睛。
是她!二人目光交接一瞬,容端只觉心头悸动,那是他生平所见最好看的一双眼睛,恍然水色天光,皓月晨星,他对着紫薇露出一丝感激的温煦笑容,或许在不经意间,情感的种子就此开始种下,终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丢失多年的外孙回归,太后特意留了怀淑公主母子三人下来用晚膳,又吩咐人呈上了各式面点果子。乾隆心知自己留在这里反而会碍着怀淑公主和儿子亲近,借口有奏折要批阅,十分识趣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