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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1 / 1)

他父母是大学同学,同校不同系。他的父亲是中文系的大才子,学校诗社的社长。在大学期间,他在校刊发表诗歌和散文,在杂志连载游记,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当时,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会和世交家比他小一岁的妹妹成为恋人。那位姑娘博闻强识,才气纵横,在文学上的造诣不亚于他,17岁读高中的时候就在《小说月报》上发表了处女作。她曾送过他用行楷写在花笺上的小诗表明倾慕之情,两家父母亦是乐见其成。

缘分是世间最玄妙的事,隔山跨海的人也会因它而相遇。大二刚开学不久,他父亲的一个高中同学拜托他给理学院的一个同学送东西。他走到理学院教学楼门口的时候,看到一群人正往外楼外走,有六七个男生和一个女生。那个女生个子比他们低一头,穿着白衬衫,蓝布长裤,长得很秀气。

那几个男生一直吵吵嚷嚷,在争论什么物理问题,像是屋子里养了一百只鹦鹉似的。她听了一会儿才开口。她一讲话,虽然声音小得多,他们却马上安静下来。他看得出,他们对她是很服气的。等她说完,就只剩此起彼伏的“哦——”了。只见过那一面,他就被她迷住了。

长话短说,后来他的父亲想尽办法打听到他母亲的名字和班级,开始了热烈的追求。可惜铩羽而归。他母亲对这个写一笔好文章的男生没有任何兴趣。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们根本不会走到一起。

她的母亲(白潇的姥姥)是一位医生。在她大二下学期,她到一个村子里去治时疫,疫情控制住了,她却倒在了黎明前的黑夜里。那段艰难的时光,他的父亲一直陪在她身边。就这样,在毕业那年,他母亲答应了他父亲的追求。尽管他的爷爷奶奶非常反对,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研究生毕业后,他父母留在了大学所在的城市,都获得了进研究院工作的机会。可是当时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家离双方父母都远,需要有人在家里工作照顾孩子。为了他母亲的职业发展,他父亲放弃了跟随他最崇拜的学者共同研究魏晋五言诗的机会,留在家里照顾他。他一个人,从早到晚和一个总是哇哇乱哭的婴儿呆在一起,不厌其烦地不停不停地拍着他哄着他,还要抓住缝隙里的时间洗衣服、擦地、做饭、写作。这样一过就是五年,直到他开始上小学。即使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仍然创作出了两部长篇小说,其中一部获得了一个含金量极高的文学奖项。

在他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发现他母亲突然变得特别开心。她是一个严肃安静的人,那段时间,却变得很开朗,有时候还会讲一两个确实很逗的笑话。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的单位那时新入职了一个年轻人,是国内最顶尖的物理系毕业的,分到她手下当徒弟。在那场可怕的事故发生的前一天晚上,她和他说,她喜欢上了别人。

过了将近半年,她和那个男人有了孩子,就结婚了。他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直到他初中出去住校。即使是周末和过节,他也极少回去。

他无时无刻不想念他的父亲,每次想到他,他都想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他父亲是故事大王,每到睡觉前,总是给他讲一个又一个小故事,阿凡提,黄□□,珍珠翡翠白玉汤。他们一起放声大笑,笑得肚子疼。他父亲对他总有着无限的耐心。有一次,他在商场里又哭又闹非要买一个玩具,路过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父亲,他父亲却一句也没有训斥他,反而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和他讲道理。他养了很久的小乌龟不在了,他哭得天崩地裂。他父亲紧紧、紧紧地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揉揉他的头发,他窝在父亲怀里,一边嚎,一边往他衬衫上擦鼻涕、抹眼泪。

许多个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室友的呼吸声、呼噜声。他感到他父亲面对生活时的智慧、勇敢和力量也活在他的身上。

如今,他不想再逃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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