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被寄养在舅父家中。
早些年,娘嫁进顾家做妾,怀我时,顾家嫡母请道士来算过,那道士说我若是女儿身,命中必有一煞,会祸及全家。
一出生,我和娘就被那心肠歹毒的嫡母和那偏听偏信的爹扫地出门了。
腊月里的北都城,严寒刺骨,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在南下的途中足足挺了两个月,最后死在舅父门前。
我自小与舅父家的表哥表姐一起长大,虽说舅父家里比不上顾家,算不上尊贵富足,可他们仍是人前人后的少爷小姐。
而我就只是个柴房杂役、烧火丫头和大小主子们的出气筒。
那些拳打脚踢、鞭子板子落在我身上,从一开始火辣辣地疼到疼的昏了过去,再到疼醒,周而复始。
那样的疼痛至今仍经常出现在我梦里,即使后来舅父一家被朝中倒台势力牵扯,流放漠北,家里男丁尽数染疾而亡,仍然无法让我走出那些年的阴影。
再后来,我染了病,舅母将我扔在大漠里。
我的意识混混沌沌,周身无法动弹,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疼,像是鞭子、又像是板子和拳头在撕扯我的肉,将我生生疼醒。
猛得睁开眼,天已大亮,纵然身上的疼痛感稍稍减退,仍是噬骨锥心。
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细细观察,才发现我正躺在一张木制的罗汉塌上,素净的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气。
床边坐着一个浅睡的蓝袍男子,床沿上还放着一个药箱,里面放着各色的行医用具。
这是昨夜救我的人么?
昨夜弥留之际,好像看到几个人影与那戏子打斗,好像又有人将我捞起,却又揽我不住,我重重地向地上砸去,轻动手腕,果然是摔青了。
这公子如此消瘦,难怪昨日揽我不住……
我细瞧了瞧他,才注意他微微蹙眉,双眼轻闭,冠玉面庞上没有一点儿斑驳,一手撑头,两绺发丝垂在耳边,看起来十分疲惫,想是昨夜救人所累。
昨夜那两个用毒的戏子究竟是什么人?
我稍想一想便觉得头痛欲裂,轻轻动了动身子,绵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左肩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许是我的动静吵醒了床边那位,一双凤眼朦朦睁开,发现我醒了,便搭手上来为我把脉。
良久,他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眼波流转,满是温柔。
收了手,走向桌边为我倒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温和有礼。
“姑娘莫要慌张,我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姑娘肩受剑伤,万幸未伤及要害,所中之毒也不难解,不过要想余毒尽褪,剑伤愈合,尚需些时日。”他将我的枕头垫高了些,又将手中的茶杯递给我,缓缓道,“顾青山已经回到府上,那用毒之人已服毒自尽了。”
我接过茶杯,却不敢动嘴,暗暗忖度,死了?
“你怎知他是顾青山?”我许久不语,嗓子沙哑的厉害,一开口便是一阵咳。
对于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公子,我满腹疑虑,来北都城的第一天就为人所伤,却叫一个大夫救下来,这着实太巧了。
他笑了笑,“顾家大公子丢了,上元节夜里就闹得满城风雨,官兵都出动了,我也不至于如此迟钝。”
他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青玉色的小瓷瓶,倒出一个褐色丸药,接着说,“本以为你也是顾家人,想着一并给送回去,可顾家来的人说不曾见过你,只领走了顾青山。”
哼——我垂下眼睑,隐下嘲讽的目光,顾家怎么会有我这号人,他们怕是巴不得将我扒皮抽筋。
他说着声音渐低,或许还是看出了我的不屑,转而又朗朗说道:“若是需要,我便差药童去姑娘家里报个平安,姑娘回府将养或是遣个人过来照顾你,都是好的,到底这里所处城外,不如城里便宜。“
城外?“昨夜已过宵禁时分,你是如何出了城的?” 我听见自己凄厉的声音冷冰冰地问道。
他听我疑问,眯着眼笑我,“昨夜?姑娘已足足昏睡了三日。”
三日!
我呆呆地瞧着他,竟已三日了!
他又说,“上元节那日我去长公主府上吃酒,回来的晚了,长公主遣了车马送我出城,碰巧遇上了你们。便带回医庐诊治。” 说话间他为我掖了掖被子,又问,“姑娘家住哪里?”
我凝视他的眼神转向别处,面无表情道:“我没有家人。”
他身形与神色皆是一顿,将方才取出的丸药递给我, “梨膏糖。”
我只瞧着他不为所动,眼里满是戒备。
他便自己吃下一颗,“有润喉止咳之效。”
我这才想起许久不语,方才说话时我嗓音已经沙哑。
“张嘴。”他将糖送到我嘴边。
我微微愣住,却也犹疑着轻轻张开嘴,他的手很温暖,在触及到我唇齿的刹那,放下糖,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