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十里,锣鼓喧天,伴随着漫天的红粉花雨,大街小巷尽是喜庆的氛围。
“这是谁家娶新娘子,排场这样大?”
“你没听说呀?这是应王殿下,不怪你消息不灵通,昨日才刚昭告天下。”
“人家皇子排场能不大吗,这架势是要绕遍整个洛阳城啊!”
“哪家小姐,竟如此有福气?”
“你不知道吗,是温家的大小姐。”
“这就是命好,你看全家就剩下她一个,还得到了应王的青睐,身份立刻提高了一个层次,人家以后就是王妃了~”
“不过说实在的,孝期还未过就嫁人了,也真是……”
“嘘!在家说说就算了,可别传到人家耳朵里,这哪里是咱们老百姓能得罪得起的?”
温澜穿着一身再平常不过的白色布衣,在拥挤的人群中努力探着头,身后的温潮生似乎怕她突然冲出去,手上一直紧紧牵着她。
远处的队伍越走越近,盛之珛一席红色锦缎制成的喜服,那上面的金色花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了众人的眼,高高的发髻上,簪着红色的血玉冠,平日里清冷淡漠的脸上,此刻却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他稳稳的坐在毛色雪白的御马上,时不时的回头望去。
温澜顺着他的目光一同去看,泪水瞬间充斥了整个眼眶。
那巨大的布满红纱的辇轿中,端端正正坐着一位身着红色,盛装华服的女子。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盖头挡住了她的脸,却隐隐透出了高耸繁琐的飞天髻,以及满头沉重而华丽的凤冠步摇。
辇轿经过,众人的讨论声更加热烈,一阵微风拂过,薄薄的盖头猛地掀开一个角,少女的脸上画着当下最时兴的晓霞妆,嘴角边贴着星靥。
月貌花容,惊鸿一面。
目不斜视,尽管头上的重量将颈部压的隐隐作痛,可她仍然面无表情盯着前方,只是时不时在对上盛之珛喜悦的目光时,投去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微笑。
人们都说,唢呐一响,不是大喜,就是大悲,或许在众人眼里,她摇身一变,万人敬仰,安富尊荣。可从今以后,她便要迈入曾经最令自己恐惧的帝王之家,前路一片黑暗,没有人能帮她,她只能磕磕绊绊独自向前,稍有不慎便是飞蛾扑火。
温漪悄无声息拂去眼角的泪水,露出一个在众人看来十分喜悦的笑容。
不会再有人记得温府大小姐温漪,他们只会记得大齐的应王妃温漪……
人声鼎沸,温澜努力抑制着想要跑出去的冲动,任由四周络络不绝的众人推搡着,人群随着成亲的仪仗队一同远去,她只能看见辇轿顶端闪闪发光的金色,泪水悄然落下。
“阿漪今天真美……”
温澜露出笑容,回味着刚刚盖头下温漪的样子。
辇轿已经不见了踪影,强烈的失落感充斥了心头,温澜的笑脸终于因坚持不住而褪去,她忍不住蹙起眉,抿着嘴,哽咽着去擦脸上的湿意。
温漪很美,可她如今的美却不是为自己最心爱的人而扮,甚至,她要背负着不孝的骂名嫁入王府。
温潮生看着温澜肝肠寸断的模样,终于悄然松开禁锢着温澜的手,然后轻轻将她搂进怀中。
耳边唢呐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刚刚喜气洋洋的氛围不知怎的却换成了萦绕在空气中隐隐的伤感。
她不懂,为什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变成了这样?
不应该的,她乐观开朗、不屈不挠、勤奋刻苦,可这令人窒息的灾星命数,依旧没能放过她。
她不懂,为何这个世道不去眷顾善良的人,有了权力和背景就能扶摇直上?
恶人继续戴着伪善的面具,站在高处受众人敬仰;而真正的受害者,却遍体鳞伤,在泥泞中摸爬滚打。
*
半天朱霞,粲然如焚。
温澜环膝坐在门边的台阶上,她靠着门框呆滞地望着橘色的天空,柔顺的黑色长发安安静静披在肩上,像一匹黑缎做成的斗篷笼罩着她,影子从小小的一点开始移动,然后慢慢被日光拉长。
很快便有月色轻洒,照亮了整个庭院,不知是谁燃起一团火,将周围的三张脸映得红彤彤一片。
江幸川纠结着小声问:“她这样坐了很久了,真的没事吗?”
温潮生手上攥着一根细长干净的树枝,上面穿满了一颗颗土豆,他直勾勾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食物,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马上好啦,再等等!”
这话不知是在回答江幸川还是在招呼坐在石桌前的单星云。
静谧的院落里,只有木头燃烧爆开的“噼啪”声,不过很快就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盖住了。
倾洒下来的月辉被挡住,单星云抬起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席素色裙摆,然后是及腰的黑发,最后是温澜无精打采的一张脸,那双眼微微发红,透着疲惫与无力。
“我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