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阿莱塔九岁,收到了死亡威胁,妈妈为她找了一个保镖。阿莱塔的妈妈是一名艺术家,平日很忙,忙到一个月和自己女儿见不上几面,通常还是在夜晚。
现在想来,两人从很久以前就没有在白天见过了。
死亡威胁的邮件不常有,因为妈妈是个纯艺术家,不参与公共事务的话题,她描绘“美”的能力无人能及,是世界上还活着的艺术家中作品拍卖额最高的女性。纵使无数人将她追捧,她也从不在摄影机前露面,保持着神秘的幕后创作者的身份,纵使如此,还是有人找到阿莱塔家的住持,起因是妈妈参与了流星街的事件。
1990年,就在阿莱塔生活的这座城市里,接连发生了几起随机杀人事件,无一人生还。被害者被用极残忍的手法杀害,凶手的线索无人知晓,报纸和电视上天天播放滚动播放这个消息,一时人心惶惶。
当时阿莱塔在读小学,每天上下学,她都是和其他孩子们一起走回家的,孩子们对社会事件一知半解,只觉得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但比起案件本身,提早放学这件事更加他们开心。不少孩子家都有大人来接,和阿莱塔同行的朋友也是,阿莱塔家没有人来,好在朋友的家长是个好心人,每天路过阿莱塔家所在的街道上,都会将她放下来。剩下大约两百米的路,由阿莱塔自己走回去。
不久,警方将一位没有身份证的流浪汉当成嫌疑人逮捕,社会舆论甚嚣尘上,法院要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审判,只是按照程序,最快也要半年才能将人关进监狱。
不过,人们脸上的笑容逐渐回来了,阿莱塔又能和朋友们一起走回家了,直到有一天,一个朋友忽然问她“阿莱塔,你妈妈为什么在帮助那个有罪的人”。阿莱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询问朋友,朋友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听大人说的,你妈妈在帮助那个杀人犯”。
朋友的家人在法院工作,知道的比阿莱塔多也正常,这些话却更像是一种指责。阿莱塔想去找妈妈问个清楚,到了她工作室外又犹豫了。
房门紧闭,里面是阿莱塔不被允许踏入的地方,因而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去。她觉得,如果妈妈真的和这件事有关,是会告诉她的。
过了几天,阿莱塔在学校里被叫做“杀人犯的小孩”,她和对方吵了一架,没能打起来。放学后路过报刊亭,她看到挂在贩卖架上的报纸。
这时,阿莱塔才知道,她的妈妈为那个杀人者绘制了一副作品。
那幅画,应当如何形容才好,只是看了一眼,阿莱塔的脑袋里就响起一个声音,要她移开视线,可内心又有另一个声音,让她直视着画面,迫使她站在它的面前,通过画中人睁开的眼睛,将她自身审视。
年幼的孩子,被一幅画掐住了脖子。纵使阿莱塔已见过许多母亲的画了,这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或许也夹杂了她在学校里被暗中排挤的情绪。
“那个人,是我的爸爸吗?”阿莱塔问妈妈的代理画商。
阿莱塔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她曾一度以为代理画商就是她的爸爸,只是和妈妈分开了,所以不好对她说出口。虽说她和代理画商先生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但也曾有过要将头发染成和他一样颜色念头。
要说为什么会有这般无端的猜想,只因她见代理画商先生的时候比见到妈妈的时候还多。
本来一个月至少能遇见妈妈一次,可这回从上次见面已过去了三个月,也就是案件的嫌疑人被抓到之后,她就未曾再与妈妈见过了。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代理画商先生笑着问阿莱塔:“当然不是。他和你的妈妈是同一个地方出生的,所以你的妈妈才会帮他。”
“流星街?”阿莱塔问。
“流星街。”代理画商先生说。
此前阿莱塔就听过流星街了,知晓这个地方的存在,是一个值得炫耀的知识,不过对她来说,这也是个无比遥远的地名。在同学们讨论家里的出身时,阿莱塔更常说的是“我是本地人”。
想来是学校的隐私保护做得很好,也可能是这地方本就不大,人人都对自己更为关系,纵使不少人都知道阿莱塔的妈妈是一位有名画家,也不曾将这件事透露出去,阿莱塔自己更是少提起此事。
这一回,同学们却和往常不同,好似要将妈妈做错的事全都倾倒在阿莱塔的头发上,对她冷嘲热讽。和她一起回家的两个人也同样,一个立刻不再做她的朋友,另一个对阿莱塔说“她很害怕”。阿莱塔不知道朋友在怕什么,但朋友望着她的眼神,就好像阿莱塔会将她杀掉。
阿莱塔开始一个人回家。她不认为妈妈有错,她承认,她也有过一丝质疑,因为她从妈妈那里得到的只有长久的离别,但她也曾给过阿莱塔关心,在夜晚抚过她的头发,亲吻她的额头,哪怕最后留给她的是关上门的身影,阿莱塔还是会在梦中见到妈妈。就凭借那份温暖,阿莱塔选择相信。
看到家外的墙壁上被泼了油漆,是几天后的事。红色的“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