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飞与两个徒儿一块坐在绒花家的厢房中。
三只妖都板板正正地坐在板凳上,手都放好在膝盖,只留一对眼珠子左右随着在房里忙碌的蒹娘转动。
蒹娘手脚快,不一会儿便将三人的铺盖收拾出来了,绒花心大,过来略略与章飞交代了几句让她随意便去睡觉了,这会隔着一个堂屋呢,章飞都能听见他的呼噜声。
只留三只面对蒹娘不知所措的妖怪如坐针毡。
章飞数次站起来,试图帮她一块儿收拾铺盖,都被蒹娘用巨力给按在了板凳上。
蒹娘那蒲扇大的手,按得章飞的肩膀隐隐作痛。
因而她更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等着被安排。
待到蒹娘又变戏法般从外头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她终于才停了下来,笑盈盈地对三只小妖道:“一路上辛苦了,快些洗洗睡吧。”
章飞赶忙点头:“嫂子辛苦了,打扰您了。”
蒹娘嗐了一声,摆手道:“这有啥,好难得绒花老家来人了,我这个当嫂子的能不好好招待吗。”
这话说的,章飞汗流浃背,只得频频点头。
蒹娘又看一看屋里的油灯,又嘱咐了一会儿让他们好好休息,一只脚跨出了屋子。
章飞与俩徒儿坐在原地伸着脖子望着她的背影。
可蒹娘一只脚在屋里,一只脚在屋外的顿了一瞬,又将踏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转头意味深长地端详了章飞一会儿,笑道:“妹子,嫂子问你个事,别介意。”
章飞:“您说您说。”
“你和我家夫君是一种妖怪吗?我瞅着你们咋不太一样呢?”
章飞两眼一黑,心道,完了!绒花他娘子果然知道他是妖怪!
绒花,你只说了让我不要在你娘子面前显出原形,可没说若是你娘子问起我原形来我答是不答啊!
章飞面上滴落了豆大的汗珠,支支吾吾半晌都说不出一句整话,还是章无毛哆哆嗦嗦地小声回答道:“我师父是鹤,我是野猪,我师弟是猛犸象。”
说完连忙低下了头,生怕再被蒹娘提问。
蒹娘眼中的兴味更浓,饶有兴趣地追问道:“咦?你们都不是一种妖怪呢?我还以为问问你们就晓得绒花是个啥呢。”
这问得,章飞不由自主也跟着哆嗦起来。
哆嗦地都有些颠簸了!
她左右看看,俩徒儿把她夹在中间,一左一右地发着抖呢。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绒花哪有凡人可怕!
章飞张嘴便把绒花卖了:“绒花是狐妖呢。”
“啊?!”
蒹娘惊掉了下巴。
“我以为他也是只猪妖呢!”
章无毛闻言,小心翼翼地举起一只猪蹄:“我们猪妖的耳朵没有那么多毛!”
说罢她还贴心地将耳朵变回原形展示给蒹娘看。
“我们耳朵薄薄的,没有狐妖那样毛多!”
圆滚滚的人形小野猪偏偏还留着一对猪耳朵,那模样逗得蒹娘乐不可支,还凑近摸了摸章无毛粉红色的小耳朵。
屋里紧张气氛瞬间一扫而空——甚至章飞敏锐地发现一旁的章少牙也蠢蠢欲动地想要变做原形给蒹娘看,连忙给他死死按住。
快乐的蒹娘不晓得她的家差点毁于一旦,与章飞三人约定要保守秘密,不将今晚的事告诉绒花。
三只妖怪点点头,都驯服于这个凡人奇异的魅力。
而在蒹娘哼着小曲要离开时,章飞没忍住地问了出来:“嫂子,凡人不是没有法力吗?为何绒花说每回他回来您都能在家门口等着?”
蒹娘噗嗤一笑,回头嗔道:“妹子,你瞧着比我那夫君聪明多了,怎么也问这傻问题?”
“我自然是日日都在家门口等着他回来啊。”
这一晚,听着身旁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章飞又失眠了。
不知为何,蒹娘最后说的那句话不住地在她脑中回响着。
章飞伸手抚摸着怀中的法镜,思念着在遥远东边的章缺角。
自那日在镜前吐了血后,缺角又有许久没有联系过她了,他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谁欺负他?
若是章飞如蒹娘一般,日日在家中等着他,他会有回家的一天吗?
蒹娘那愉快的回答,被章飞品出了一丝哀愁。
绒花是妖,蒹娘是凡人,凡人命短,绒花离开的一小会儿,对蒹娘来说就是日日夜夜牵肠挂肚的思念。
可蒹娘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日日在门口候着远游的夫君。
章飞想,她可不是凡人,若是有思念的人远游不归,她去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找回来。
缺角、缺角。
在师父找到你之前,你一定要好好的。
章飞在天亮之前还是进入了梦乡,把她叫醒的是一阵从未闻过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