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被风吹起一角的帘幕往外看去,从富饶水乡渐变成了光秃秃的灰瓦小城,船只悠然停下,德州这个地方远没有白霜村富裕,不过饶是在这样不怎么繁华的地方他俩也已经没钱再住客栈。
也不知道是这一路上的船只太过悠然平缓让人犯困还是她真的因为万古冰锥的淤堵再加上强行动了禁火的缘故钟楚瓷的灵魂仿佛被抽空,耳可听,目可视,可以独立完成行走坐卧,就是脑子反应不过来这些色块儿分别是什么,耳边碎语又是什么内容,看似醒着仿佛睡着。
她本以为自己太累了才导致这般。
结果不然,下了船她依旧晕乎乎的,昏天暗地之间唯见一抹玄色的影儿,那是商今朝的背影,仿佛这个世界她只认识他,抓住了他就不会迷路。
她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商今朝混没注意,朝气蓬勃的跳下了船与老渔翁说了几句离别话,然后去寻客栈了。
他摸了摸兜里的最后一两银子。
心中细细盘算若想在这儿做份差事,就要租个个把月,个把月的话一两一定不够。
他找了一上午才找到了一家破破烂烂的小客栈,大概是这里头最便宜的了。
“这环境虽然差了些,但价格还是美丽的...”商今朝如释重负道。
他一回头,那身后跟着自己的少女面色毫无一丝血色,连平日里粉嘟嘟的唇瓣儿都又干又白的像是涂了一层厚重的石灰。
两只扑朔着大大的清浅的灰紫瞳眸再无聚焦,蝶翼般的睫毛也扇动的越来越缓。
她见他回头,终于支撑不住,她只觉得一切仿佛尘埃落定一般,软了半边身子,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商今朝自是吓了一跳,朝柜台掌柜喊道,“快,快开一间上房。”
他一把拦腰抱起倒在地上的人,她真的太瘦,他抱着她无异于手指碾过一片枯朽的落叶,稍微使劲些她就会碎掉,若一点都不使力她便会毫无征兆的飞走。
没有任何挽留的余地。
这几日算下来没有风吹没有受冻,大概不时什么凡人病症。
只怕是那万古冰锥惹出来的后遗症,若是如此那么这小地方的郎中也看不出根基来,无祭山其实授过一些医课,商今朝并了两指搭在她的腕处体脉体息都是正常。
这一路上光顾着帮忙划桨外加上和老船夫攀谈都忘记问了。
钟楚瓷这个人也不愿参与男人之间的对话,自顾自窝在船棚里用白霜村村民扔来的花编物件儿,花环手串儿,兀自编了一大堆,下了船又不拿走。
他其实很想知道她究竟为何能以身寄养亡魂,她要用这些亡魂做些什么。
她会禁术商今朝一直都知道,也能看出来她什么时候在用,但这些禁术都是东方无门自创的市面上不怎么流传的,宛凌仙师也说可以适当发挥,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可是寄养魂魄就让人丈二和尚了,她是要靠这些亡魂炼化什么东西么。
商今朝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一路以来他都看在眼里,这个少女本心并不坏,但若说仅仅为了渡化它们,又觉得少点儿什么关键。
商今朝如此反复纠结了一会儿,这普通的把脉似乎探不到根基,不如直接灵流对冲,窥一窥她的灵脉看看是否异常。
他把她扶着坐起来,她整个人身子都软成春泥,仿佛脱骨一般不能坐立。
商今朝没办法与她灵台相抵,只好把她背过去,她的背很纤薄,伶仃一把瘦骨,若不是青春期正发育的身体使她有了些少女的弧度,这身体大概挂不上三斤肉。
商今朝将灵气汇聚掌间抵上她淡泊的蝴蝶骨,灵气不断汇聚化成灵流,来自另一个人身上的灵流自蝶骨中间的凹陷贯穿进她的灵脉当中,然后蔓延开去,循环在整个身体当中。
她忽然觉得有些热,却在那脑中死寂中无法醒来,这温暖气息很快裹挟着倦意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包括那一直严防死守的内丹,内丹是灵脉的泵。
就像心脏是血脉的泵一般。
开始的时候她的灵脉还能很好的吸纳商今朝的灵流。
可意外还是来了。
忽地,商今朝的手掌被灼伤,灼伤他的非冰非火,而是一种极强的腐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掌已经流出血来,她的身体有一股不同于灵气的物质在于他对冲,青年一撒手跌倒在榻上,呕出一团血来,落在衣襟上,幸而不是床上,否则弄脏了人家的被褥,而且...若是钟楚瓷醒来问这团血的由来也不好解释。
商今朝不知道那与他对冲的力量来自于哪里。
少女没了手掌的支撑也如羽毛般轻轻落在床上。
在此时,她的背骨被商今朝贯穿灵流的地方生出了妖娆的黑烟。
是魔息,她的内丹开始形成了魔息。
商今朝被吓得面色一白,方才灵流对冲沁出来的细汗一时间又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