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姐在宫中去世数日后,皇上命我入宫面圣。
我进殿时,他正拿着一幅画,画上的人我一眼便看出。
是阿姐。
甚至我觉得,那画画不出阿姐的半点神韵。
但他看得入迷,就连我跪在地上,也没有发现。
我就这么俯身等待,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声:“阿瞳?”
我这才出了声:“臣女拜见皇上。”
“你怎么来了也不叫我?”
皇上的声音里带了些许懊恼,他私下同我与阿姐说话时,从来不叫自己“朕”,我曾好奇问过为什么,他笑着亲昵摸摸我的头,对我说:“傻丫头,这样更亲近啊。”
我听见他走来的声音,赶忙自顾爬起,说话毕恭毕敬:“臣女怕叨扰了皇上。”
“阿瞳怎么同我说话也如此生分了。”皇上站在我面前,我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的红色血丝。
我不想同他周旋,冷静地开门见山:“皇上叫臣女来此,是有何事要商量?”
他一怔,眼底暗淡了几分,随即缓缓抬起手。
那个动作与父亲摔我巴掌前如出一辙,我应激般闭上眼睛,等待疼痛降临。
预料中的暴怒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头上轻柔的抚摸,如同过往他所做一般。
我缓缓睁眼,看见他扯出了一个笑容,那是一种苦涩的,难以言喻的笑,就像心脏被□□,被针扎一般。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在触碰什么宝物,说话也放轻语气,似是怕吓着我。
他说:“你们长得三分像,骨子里的倔强,却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般。”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波澜不惊地等待下文。
陈胤贺对我说:“阿瞳,留在我身边,帮我忘了她吧。”
简单的一句话,语气是那样温柔,我却感受不到半点亲近与温暖,与之相对的是那颗尘封已久的心,突然就乱了,无力,悲哀,愤怒,刺痛,委屈,不甘,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如同一张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层层包裹,叫我差点找不到方向了。
2
我十四岁那年同阿姐上街玩耍,第一次见到尚为世子的陈胤贺,惊鸿一面,一眼沉沦。
彼时他帮阿姐夺回被人偷走的钱袋,又把刚买的银狐面具戴在我头上,他扬起唇,笑得意气风发,说话的声音也十分好听:“辛苦小姑娘跟着颠簸了。”
少女的萌芽悄然绽放,我偷偷的用拙劣的画技画下那张脸庞,撑着下颚日思夜想,再往后,等到了他为阿姐送来的聘礼。
原来,早在五年前的花灯节,陈胤贺便对阿姐一见倾心,那日的英雄救美,不过是他为了同她相遇特意安排的一出好戏,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
我大哭了一场,哭得涕泗横流,难过得连饭也吃不下,再然后,便将所有想法一股脑埋葬了。
我分得很清楚,我是喜欢陈胤贺,但我更爱我阿姐,倘若他们两情相悦,我便完全没必要与此事再生出什么瓜葛了。
我默默看着他们一天天过上幸福的日子,看着陈胤贺一步步走上皇位,又一步步将阿姐牵上后位,真心实意为他们高兴。
半年后,阿姐为陈胤贺诞下一个女儿,太后十分不满,总喊着皇帝赶快再多纳几个妃子,但他却乐得连连往娘家赏赐,并希望我们能够多点时间来陪阿姐。
父亲忙于朝野,从不关切这些儿女情长,对阿姐没有生个男孩颇有微词,娘亲身子骨弱,来回奔波着实不方便,于是照顾阿姐的重任就落在了我头上。
那是我第一次见小公主。
她继承了陈胤贺与阿姐的卓越之处,生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唇红齿白,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被我抱着不哭不闹,笑起来叫我同喝了密一般甜,我便打心底眼儿喜欢得紧。
虽然陈胤贺要我多陪阿姐,其实到头来粘的最紧的还是他,刚生产不久的阿姐身子弱,他便一下朝就赶来,将她照顾得和宝贝一样。
相对的,小公主却没有受到更多的关照,于是我成了她最亲近的人。
阿姐见我的时候十分欣喜,陈胤贺来之后眼里却容不下别人,我便识趣儿地领着小公主出门玩,身后还能听见他们无奈喊我慢些。
这样的日子很快乐,我把从前很多的事情,很多的烦恼渐渐淡忘,一心扑在小公主身上,看她从襁褓中一天天长大,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娘亲,而是姨娘。
我惊喜地叫出声:“阿姐,你听到了吗?月月叫我了,她叫我姨娘了!”
阿姐宠溺地看着我俩,语调温柔:“嗯,听到了。”
于是我的心里一片柔软,我高兴地想着,我的月月会慢慢长大,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成一个大公主,变成长安城里最美的姑娘,到时候求亲的人排着长队,数不胜数,我要为她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