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檀昔平缓了情绪:“谁说我不查,但韩将军好像比我还急,难不成你知道凶手了?”
“呵,我这不是为您急吗,万一空手而归,传到天后耳里……”
说到这,他故意不说下去了,只笑了笑,杜檀昔压着怒火,唇角往两旁扯:“那就多谢将军提醒了。”
“不客气。”
韩元忠大言不惭收下她的‘道谢’,还没走远的百姓等他走了,凑上前来:“钦差,还办吗?”
杜檀昔面沉如水:“诸位也看见了,能做得了雄州主的不是我,要是想早些破案,你们只需记住一句话,人心远比鬼可怕。”
“赵别驾,你陪我到河边转转,其他人都回去吧。”
官员们拱手告辞。
河岸时不时传出一声叹息,赵文默默打量她,越看越像,无论是眉眼亦或是神情都一模一样:“钦差,敢问尊父大名?”
“刚刚韩元忠已经告诉过你们。”
得到答案,他呼吸一顿,激动地胡子乱颤,压低声道:“你既然是……当年你父亲怎么死的、被谁害死,心里该清楚,怎么反过来为仇人办事?”
杜檀昔苦笑,盯着腰间的玉佩,玉佩跟着她如今是第二十三个年头了:“你怎知我没有恨过,可弱小的恨有什么用,伤害得了谁?我一步步往上爬,见证了她的血腥残酷,可同样看到她勤政爱民,多少个日夜我痛苦万分,想当着她的面告诉她:我父亲是冤枉的。可我不能,或者说我还没有那个能力,我把痛苦化为行动,就是为了不让这样的悲剧在更多地方上演。”
赵文停下脚步:“所以你现在还恨吗?”
她摇头:“恨也不恨。不久前,我奉命前往长安办案遇到一场霍乱,此病传染极快,若不尽快隔离会传染全城,权衡利弊下,我把感染者送到了城外,由他们自生自灭,我突然意识到,我和她有什么区别?那一刻我的恨就好像消解许多,但是杜家的冤屈我不会忘,因为我依旧是杜家的女儿。”
赵文神色复杂,“当年你父亲在雄州做官,我与他算是好友,常有来往,不过你那时年岁尚小应该不记得了,看在我与你父亲的交情提醒你一句,不要光看眼前的荣华,有时候也要收敛锋芒,能放就放,审时度势,明哲保身最要紧,杜家只有你了。”
“多谢赵伯伯提醒。”
杜檀昔侧身行礼,不料脚下一滑,栽进河中,赵文忙卷袖捞人,发现够不着,摘下帽子跳入河中,把人托了上去 。
“咳咳咳……”杜檀昔浑身淌水,眼睛都睁不开了,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子,“抱歉。”
赵文捏着袖子拧了一把,水哗啦啦往下流:“没事,以后你小心些,这河边的石头上有青苔。”
湿漉漉回到驿站,嘉宁日上三竿还未醒,杜檀昔诧异了一会儿,很快陷入案子纠葛中。
天后的意思是查,可也有人不想她查,现在她像一颗被迫入局的棋子,无论进一步退一步都将面临不可想象的结果,沈家会有怎样的秘密?
“钦差,京中来信。”
杜檀昔收回思绪,快步到门口接过信,寥寥几眼看完:沈张两家原是洛阳人士,曾做过已故右仆射兼任司徒余盛业的幕僚,私交甚密,余盛业向圣上引荐过他们,但后来不了了之,一年后二人脱离幕府,准备参加科举,余盛业仍与他们保持联系,后余盛业被检举买官卖官、侵占田地,被天后下旨抄没家产、革职流放,而沈张二人在同一年因犯了圣上忌讳被逐出京城。
杜檀昔记得余盛业是圣上在当皇子时就跟着的老师,常为大唐举荐人才,圣上敬他重他,为何却拒绝了沈张二人,据传闻,两人也是有才有德之人,不应如此。
把信收好,她找到了刺史。
“你说余司徒啊,余家被流放的时候我还在京城做官,那天圣上亲自相送,余司徒交代了些后事,不久在路上就去世了,圣上还专门写过诗悼念他。”
“余司徒向圣上推荐过不少人,圣上都怎么对待那些人?”
“这个啊,只要是余司徒推荐的,圣上都会给个官,无论官职大小,他倒台后,不少官遭到了天……咳咳,”刺史发觉说错话,急忙用咳嗽掩饰:“遭到了清算,下场不如意啊。”
杜檀昔决定去沈家探探,抬头见桥上有人望着河面,发出沉沉叹息。
“赵伯伯?”
“你怎么来了。”赵文回过身,“你是要去沈家吧?”
“不错,”她笑道:“您也是?”
他摇头:“只是吹吹风,你去吧,不必管我。”
杜檀昔含笑离去,拐弯时,借着柳树遮挡往桥上瞥了一眼。
沈娘子回来后病情更重了,杜檀昔闻到院中飘散的浓烈药味,在门口止步,沈夫子恰好出来了:“钦差?”
“嗯,”她压低了声音:“借一步说话。”
到了院子角落,杜檀昔见他姿态防备,更肯定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