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飞箴头回见到陈清如,是一个微凉的雨夜。
那时正是四月末,春寒未尽,江州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个多月,未见晴日。
青竹山上这一年的新竹窜了老高,到了夜间,阴影摇曳,愈显得苍凉阴森。
梦飞箴仰靠在案后,懒懒散散地看着面前几个舞姬,扭着纤细的腰肢在乐声里起舞。
侍女玉弓走入房内,抚裙坐在案边,为他斟酒。
“公子,手下人不察,让他跑了。”
前些时候宗门追杀叛徒,有一个狡猾至极,至今没有就范。
梦飞箴猜到这个结果,面上不惊不怒。
窗外一声惊雷。
有弟子站在敞开的门外,说山门之外有女子求见,自称是梦宗少公子梦飞箴的未婚妻。
梦飞箴手指在酒盏中蘸了蘸,扬手甩出。
一滴冰凉的酒渍飞过美人飞扬的舞袖,打在那传讯弟子布满雨水的脸上。
那弟子忽而全身一震,眼神一颤后茫然抬头,不解自己为何从山门前,来到了这里。
玉弓瞧这弟子被人操控住的混沌样子,不禁心中一凛:好厉害的术法。
雨势瓢泼,苍白的闪电劈落,门外忽而出现一个女子。
她身形削薄,一双清冷的眼睛目光冰凉,清瘦的半边脸颊覆满了暗红色的伤疤,瞧着颇为可怖,宛如烈火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玉弓心头一凛,想从山门至此这么远的距离,起码有数百弟子,怎么会毫无动静。
即便是现在,少主居所之外的暗卫,也毫无反应。
玉弓右手立刻摸上左手手腕,正要抽出袖剑起身,却被梦飞箴抬手,按在了原处。
梦飞箴将酒盏往桌上一放,轻轻的一声磕碰隐没在雨声之中,房中舞姬却突然散如飞烟,不复再见。
乐声停,灯光暗,繁华宴成了冷清台。
他笑道:“姑娘认错了,我没有什么未婚妻。”
这碧色衣裙的女子,衣衫清透,亭亭如青竹,可开口的声音却冷清,带着砂纸磨砺后的沙哑:“我是陈清如。”
梦飞箴应声,复又拿起酒盏,示意玉弓满上:“我不认得姑娘,倒是很喜欢美人,姑娘若是愿意,倒也不妨留下与我做个美妾。”
他嘴里惯常爱胡说八道,对着陈清如这样一张带着伤疤的脸,也说得出美人二字。
陈清如望着他。
她那样一双乌黑的眸子,奇异地混合着一种清亮又浑浊的感觉。
她用一种看穿了他,又看向很远的目光望着他。
“你是情场浪子,说过的许多话自己都不记得了,却有人帮你记得。今日我是如约而至,不早一分,不晚一刻,正是四月十一日的亥时。”
梦飞箴自然不记得四月十一日的亥时是什么不同的时刻。
他招惹的姑娘那么多,自然不记得何时何处与何人说过何话。
面前的女子容貌并不出众,声音也不好听,他没有什么兴趣,懒懒开口:“你——”
这冰雕似的女子拿出一封深红色的纸笺来,扔在了梦飞箴身上。
梦飞箴看了一眼,因醉酒而迟钝的精神才渐渐集中起来。
艳红色的硬纸颜色深浅不一,边缘还有些毛边,像是经过许多年、被人时时抚摩的样子。
他翻开来看,里面是浓墨混了金粉写下的几行字。
那是一份婚约。
梦飞箴自然不会认不出婚约上的是自己的笔迹。
并列的两个名字,一是梦飞箴,一是陈清如。
写字的人似乎是极用心又极欢喜,可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时候。
梦飞箴坐直了身子,看完后仔仔细细重新封好,他们风月中人总懂得尊重旁人的一腔心意。
他抬头将婚约递还陈清如。
“你的夫君确是情深意切,这份婚约上也确写着我的名字。只是我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是谁如何临摹了我的字迹。今日晚了,姑娘不妨住一晚,明日我派人送姑娘离开。”
陈清如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没有接过婚约,反而是一把抓住了梦飞箴的手腕,掀起了他宽大的袖子。
玉弓伸手便要阻止,却被梦飞箴用眼神制止,默默退回。
没有,什么都没有。
陈清如怔怔然松开了手,站在那里却又茫然无措了,只是愣愣地看着梦飞箴仍稳稳拿在手里的婚书,凝望了半晌,又扯出了一个并不十分好看的笑来。
她回过头看了看外面暗沉的天色,轻声道:“原该是个难得的晴天。”
梦飞箴随口道:“江州少晴日。”
陈清如瞥他一眼,伸出手来,离婚书只有一寸的时候却停下。
“你原来一直是这样毫无防备的吗?”
话音刚落,她指尖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