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掌灯时分。
蝶儿房内的那张方桌上,此刻,铺着厚厚的一沓宣纸。几只笔悬在笔架上,墨砚、书卷,整齐地摆放在一旁。
这时,一位少年在桌上展开了一张纸,回头对歪在床沿边的蝶儿说:
“你今天不想写字的话,那么,我们画画吧,还画湖心亭里的那对水鸭子好不好?”
见蝶儿不应声,这少年又兴致勃勃地提起另一件事:
“巧云不是教你刺绣了吗?她说你学的很快,要不,把你前些日子绣的那朵牡丹给我看看?听说,不怎么像牡丹呢。”
说到蝶儿刺绣的牡丹不像牡丹,那少年竟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温柔地望着蝶儿姑娘,轻声地问:“让我看看,到底像不像牡丹?好不好?”少年脸上充满温存的笑意,言语柔和,对蝶儿姑娘百般迁就。
“什么牡丹?”蝶儿懒洋洋地问了一句,眼睛盯着这个少年的脸。这个少年并不是午后时分那个名叫石头的眉目精致的少年,他比石头高大,剑眉,朗目,望向蝶儿的眼神,痛惜又温柔。
“你不记得你绣的牡丹了?这才几天前的事情,你又忘了吗?”少年见蝶儿目光涣散,提不起兴趣,又失去了记忆的呆萌萌没有改善的脸,失望的神色渐渐笼罩了他的面庞。
“蝶儿!”他在痴痴呆呆的这位姑娘面前又一次几近崩溃,他坐在蝶儿身边来,双手捉住蝶儿的手,眼睛盯着蝶儿空洞苍白的脸。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什么时候才会记起我?你不要一天天总是这样,像个空壳人一样,好不好?你可以忘掉全世界,但是不可以忘了我!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从八岁来到我家,我们天天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我是你的子健哥哥啊!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小时候就说,长大了谁也不嫁,只会嫁给我,难道,难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你长大了,却把我忘掉了?”少年拉起蝶儿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盯着蝶儿不动声色的眼睛,自顾自痛苦地诉说,随着诉说,眼睛里一点一点朦胧,眼泪唰唰滴落。
蝶儿看着他的眼泪滴在自己的手腕上,内心颤动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子健哥哥,”她对着这双在她面前伤心绝望的泪眼说。
蝶儿的这句话说出来,少年的眼睛突然闪过光亮,像暗夜的星一样,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你每天都对我说一遍这些,我当然记得了。”谁料,蝶儿的下一句话,竟是这样的话。
这个被蝶儿称作子健哥哥的少年并没有气馁,他用手轻抚蝶儿的脸,无奈又温柔地说:“蝶儿,我不是要你这样“记”得我,我要我们回到从前那样,你明白吗?”
他眼睛里恳切的爱意,让那姑娘会意地点了一下头。
“从前……”她喃喃地重复一遍这个词。
“对,从前!”唐子健接过她的话,“从前,让我们回到从前,有子健哥哥保护蝶儿,没有人敢欺负蝶儿。”
他盯着蝶儿的眼睛,渴望在那对眼睛里见到从前的依恋与温柔。
显然,此刻蝶儿无动于衷的眼神让他失望了。
“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果那一天我不那么冲动,这一切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他懊悔极了地垂下眼睑,用拳头轻轻敲打自己的头。
“我没有生你的气,”蝶儿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
唐子健抬起头,心疼地拨开她的刘海儿,蝶儿姑娘的额角上,显然有一块不算新鲜的疤痕。
“如果那天我不和石头打架,就不会伤到你。”他用手温柔地抚摸那道伤痕,言语中充满懊恼与悔恨的意味。
“石头?”蝶儿又像被唤醒一般,声音清晰了一度,“石头回来了,你们两个在雪地里打了一架,然后,我就被停课了!”
唐子健见蝶儿的神情又变得恍惚,又开始说起了疯话,于是脸上后悔内疚的神色愈加凝重,他叹了一口气,把眼睛里马上又要流出来的泪水,仰头空回到眼眸中,双臂把蝶儿紧紧抱在怀里,无限感伤,充满深情却又无奈,如蝶儿一般喃喃地说:“我不和石头打架,你就不会被停课了,就不会天天关在房里,隔离了全世界,就不会忘了我们的从前,不会对子健哥哥这么冷漠,不会天天只是记得那个石头,不会病,不会傻,我们就什么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