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齐六年,三月十八,斗指东南,谓之立夏。
寅时三刻,大雨滂沱,浓雾缭绕,浮玉山静。
雷鸣电闪间,榻上之人猛然睁开双眼。
床边尚未燃尽的油灯摇曳昏光,映照着他的侧脸,勾勒出立体轮廓。
不知先是夜太静,衬得心跳声太响。
还先是恨太深,才衬得夜荒凉。
静止良久,此人起身,橙黄烛光先是照到那白皙肩颈,随后落至腰腹肌肉。
他随手披上外袍,净白衣料盖住身体,也顺势掩住了腰侧至胯骨上的一抹深色。
朱红木门被拉开,雨顺着风飘荡进屋,带来三分寒凉。
轻响过后,门扇再度被合拢。
高挑身形迈下台阶,正欲走入回廊,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停顿在了原地,自然而然得整理起自己身上的衣物。
不出片刻,不远处的另一间房门突然从内打开了一条缝隙,传出的声音带着莫名紧张。
“是知弈吗?”
廊头身影转了过来,恰逢天边一道雷动电闪,照得那双浅棕色眼眸格外明亮。
“李师兄,是我。”
低沉嗓音回荡在廊中,显得格外空灵。
门缝中人瞬间松了一大口气,推开房门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庞。
李志已近弱冠之年,与从前那个病怏怏的小可怜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说话虽然依旧慢吞吞的,但好在不结巴了。
在天缘观的六年间,他性子变了很多,没变的也有。
比如依旧害怕雷鸣,所以整夜失眠,听见屋外传来细微动静,才第一时间出来查看。
弄清楚不是进贼后,李志虽然放松了不少,但还是怕再突然打雷,扒拉着门不出去,就这么与另一人交谈。
“知弈,现在天还没亮,你要去哪里啊?”
而被他称为知弈的那人,剑眉星目,俊美无双。
他身量颇高,比例优越,外袍随意披在肩上,举手投足间优雅自得。
“去浮玉殿。”
李志非常不解,皱眉追问道:“可是师父不在,你现在去那做什么?”
萧知弈垂下眸子,修长指节绕着腰间锦锻,系成一个漂亮的结。
“我去给那片鬼兰搭雨布,怕淋坏了。”
李志先是愣了一会,而后才缓慢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鬼兰是师父养的一种兰花,据说品种极其名贵,一株便可值千金。
于是他想也不想便道:“好,那你等我一下,我拿件外衣也和你一起去———”
萧知弈却抬起头,隔着层层雨幕,望着无边黑夜,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又要打雷了。”
李志狐疑地看向他所看方向,刚准备问些什么,一道惊雷便在耳畔炸开。
李志吓得腿软,慌乱间左脚踩右脚,差点把自己给绊倒。
待到有所缓和,抬头时廊头上已然空无一人。
…
雨过天晴,天色彻亮。
上京郊外,浮玉山山顶,天缘观。
天缘观占地百亩,由屹立在正中间的神殿将地形一分为二。
前观可供香客祈福及游览,而后观则是国师住所,各大出入口皆有禁军把守,闲杂人等一律禁止入内。
辰时一至,前观门按时开启,早早便在山上等候着的香客们鱼贯而入。
经过一夜暴雨洗礼,山路湿滑险阻,却仍旧挡不住世人的热情向往。
不止是今日,天缘观立成的这六年间,几乎日日如此。
香火旺盛不衰,香客遍布天下。
原因无他,只为一人。
萧禾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丑,世间还是大多未知。
但齐国上下皆知,这位镇国神师天赋异禀,只需焚香卜算,便可预知他人未来。
当年一句,天降大怒,北越即亡,便让赤水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能力通天,实非常人也。
只可惜,镇国神师傲睨一世,常年避世不见外人。
寻常香客们就算踏破天缘观的门槛,豪掷万金,也吸引不到萧禾的注意,更别谈让其亲自焚香卜命。
所以他们都抱着一种:虽求不到萧禾本尊,但能沾上半分气运便是极佳的想法,常登浮玉山,常拜天缘观,便形成如今这番热闹景象。
辰时观开,神殿钟鸣。
沉沉钟声传遍了整个浮玉山,自然包括后观的一处——静堂。
顾名思义,静堂需静,从卯时半刻到辰时,打坐阅书,闭口不言。
此为道子修道之本。
三声钟鸣方止,上一刻还死气沉沉的静堂,便立马换了氛围,冒出人声。
“终于结束了…”一名看着莫约十七八岁,身材较为魁梧的胖少年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