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愈发冷了,吴家各个房间、厅上却暖如三春,处处点着炭盆、罩着熏笼。只凤霞房里就有两三个炭盆,热得人坐不住,人人都解了罩衣。
顾观月母女到时,凤霞正坐在床上,穿着碎花夹袄,包了头,抱着女儿骂吴恒:“天煞的,点五六个炭盆围着,给孩子热得直哭,叫他撤了炭盆去,偏不答应。”
见她们进来,忙住了口:“大冷的天,婶子怎亲自来了?快上坐。”
她房里都是亲朋故旧家的女眷,十来个人挤作一堆,红儿知机,忙端了一张宽凳来安在床边,礼让张娘子坐下。又请顾观月浅坐在床上。
张娘子就着她的手看一眼孩子,问到:“可取了名?”
凤霞答:“才刚生下第一天,她老子就给她取了名,叫个宝珠。”顾观月笑道:“倒跟我李家嫂子是一对儿。”
凤霞知道小曹氏的闺名,也笑了:“可不正是。我原说不叫这个,倒肯让我插言呢。如今有了这么个宝贝,我在家倒排不上号了。”
众人都凑趣,说吴恒必把她放在首位的,她表嫂偏取笑她:“大家伙儿可别夸了,看给她狂的。”
一屋子女眷,嘻嘻哈哈闹翻了天。男人们围桌喝酒,听着这边热闹,也说:“她们倒比咱们还乐,划起拳来,莫叫她们比下去了。”
吴恒便说凤霞:“一贯是个大嗓门的,不见哪一天贞静呆着。”
席上吃酒的,有他几个把兄弟,内里有个龌龊的,心道:若是个贞静人儿,哪能与你勾搭上。
这一日顾观月不是主角,她就安静待着,期间出了一回门,却因吴家分了内外院,并不好去见袁澄,一直在想,不知他今日来没来。
太阳落山时候,众人才散了。她要往外走时,凤霞忽然拉住她,问到:“妹妹那里,可还要我做个掌柜的?”
顾观月略有些惊讶,看她还戴着抹额防头风,怎么就想出来做事了,问她:“需要一个掌柜的,只是姐姐抽得开身吗?”
凤霞咬牙切齿道:“吴久生这斯,从嫁给他,我就没能出过门子,不是怕摔了,就是怕碰了,可给我憋坏了。如今把这个祖宗生出来,我是一定要出去的。我空有一身与人打交道的本事,他家又没多少亲眷供我使力气,才想到你那里去。”
顾观月哪有不愿意的,忙说:“我自然用人的,姐姐只需要把吴姐夫说服了,我等着姐姐。”
凤霞道:“他其实并不拘着我做事,只是当时宝贝肚子里这个,你放心。”两人说了个大概,顾观月与张娘子才告辞。
吴恒陆续送众人出来,等送到本家一个兄弟时,不妨撞上了顾观月母女出门,两下里一抬眼,还是熟人。
原来吴恒正是高家庄里长吴裕章的堂侄儿,借他叔父的力当了一乡的户长。今日他办满月酒,吴里长家没有闲人,就派吴慎陪护他娘来给堂兄贺喜。
吴慎看他娘出了内门,正要招呼上,一抬头看见旁边张娘子与顾观月,忙拱手致歉:“一时莽撞了,没看到有外客。”
顾观月与他相熟,忙福身:“原来是吴家阿兄,不必见外。”
几人又重新介绍张娘子和吴家老安人,彼此认个脸熟。这才先后谦让着坐上马车,挥手告别。
吴慎坐在马上,经过顾家的马车忍不住又瞧一眼,心道:“顾小娘子的母亲,不像她阿娘,倒像是她的阿姐。”
顾观月这里磨磨蹭蹭上了车,忽见袁澄从巷外走来,原来今日他被别的事情绊住了,只遣人给吴恒送了礼来,并没亲至。
那边忙完,他心里也记挂着顾观月,这才匆匆赶回来。见顾家马车停在巷口正要走,他忙上来轻声问着:“我送你出城吧?”诚心等着顾观月邀他上马车。
忽然听到车厢里说:“元娘,该走了。”
袁澄慌得向后一退,苦了脸,要偷家的猫儿见到主家儿一样,像被抓了包。
顾观月看他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又纠结地看着张娘子,到底没敢跳下车,只得对着他小声说到:“我腊月底还要来的。”
袁澄只恨不能与她亲近,不敢当着张娘子造次,便只能说正事:“我后日启程去扬州,奉家母的命去接表妹回来,陪伴母亲过年,大约三日便回。”
顾观月怕张娘子责怪,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说:“来日见。”匆忙钻进车里去了。
很快到了腊月中。
一日,顾观月晚上躺在张娘子被卧里,悄声说:“娘,猜猜我盈余了多少?”不等张娘子应答,她已得意道:“一千一百三十二两!这才半年,咱还花了许多添置那么多人和物件儿。你女儿我厉害吧。”
张娘子侧身圈着她,喜道:“不枉你辛苦一年多,多少人一辈子赚不来这些钱。”又提醒她,“静春是死契,盘账的事,除了她再不要过第二个人的手。”
顾观月说知道了,与她商量着:“年下还有许多事。要给工匠们办年关酒,要请飘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