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小巷,克里斯就觉得不对劲。
这是一条又窄又深的小巷,窄得只能容纳一人同时通过,深得在这寂静的黑夜里一眼看不见底。
刚下过小雨,小巷两旁的屋檐往下滴答滴答地落着雨点,一滴一滴地打在克里斯的肩头。
他茫然地向前迈着步,浑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笃笃的脚步声清晰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响。
笃笃,笃笃……
他慢慢忘记了一切,好像只是为了聆听自己的脚步声才走路一样,继续木然地向前走着。
也许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又或许是因为这条小路本就很少人走,他一路没有遇见任何人。
我要去哪里?
他好像才回过神来一样,开始思考着这个问题,但他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这时,一团暖黄的光线好像在这里等待了他很久,迫不及待地撞进他的视线。
“去问下路吧。”他想。
他循着那道光走过去,一个小酒馆慢慢映入他的眼帘。
与其他一到夜里就人声鼎沸、嘈杂不堪的小酒馆相比,这个小酒馆显得格外荒凉。
他推开门,并不宽敞的酒馆里只疏疏摆放着三四张桌子。奇怪的是,最角落的一张小桌子上坐满了三个人,其他桌子却一个人也没有。
那张桌子上方只有一个随风摇晃的小吊灯,他走过去才看清那几个人的样貌。
中间那人的五官藏在阴影里,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衣襟和袖口已经有好几处磨损。一双大手又宽又厚实,看着颇让人信赖,但克里斯却从心底里透出一种寒意。
坐在他左边的是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妇,戴一顶白色的宽檐礼帽,腰身紧束,裙摆蓬松,脚蹬一双白色小羊皮的高跟鞋。她长眉入鬓,狭长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在身边几人身上逡巡,嘴角毫不顾忌地向下撇着,充满不可一世的神气。
她右边还坐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正低着头看着自己一踢一踢的脚尖。
右面那人是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绅士,头戴黑色高顶礼帽,静静的微笑里满是儒雅的气度。
他扫视了一圈,弯身问那个绅士:“先生您好,打扰一下,请问这里的地址是哪里?”
那绅士并不答话,仍是静静地微笑着,本就莫名其妙的氛围更增添了一丝诡异。
中间那双大手的主人却开口了:“既然你来了,就坐下吧。”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鬼使神差地坐下了。
又是一阵沉默,那个贵妇率先开口:“你们是谁呀?怎么和我坐在一起!”
话语似乎是询问,语气却已经近乎质问。
克里斯皱着眉,心里泛起不适的感觉,但还是谨慎地瞟了几眼旁人,等待别人先开口。
没有想到中间那人不发一言,那个绅士也神态自若,恍若未闻。
静到落针可闻的空气中,克里斯却嗅到一丝血腥的杀气。
那贵妇见无人搭理,颐指气使惯了的人如何能忍受被无视的羞耻感?她登时火冒三丈,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提高分贝大喊:“我问你们话呢!都是哑巴么?说话呀!”
克里斯终于按捺不住,正要开口,中间那人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可知道你的罪?”
那贵妇一愣,冷笑着道:“我什么罪?我问你们话就有罪了?”
中间那人接着道:“去年12月20日,你在403医院犯下的杀人罪。”
克里斯努力在大脑中搜寻信息,回想去年12月20日403医院发生了什么命案,绞尽脑汁,却始终一无所获。
作为安津市公共租界巡捕房的一名巡捕,他不可能不记得那天在403医院发生过什么命案。
更何况他的女朋友夏初盈还在403医院工作,他去接她下班的时候,她总会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借着跟他聊一天见闻的由头,用手从前面环着他的腰,身子紧倚着他,小巧的唇上抹了红润香甜的胭脂,凑在他耳畔絮絮地诉说,但她却从来没有吐露过她们医院有什么杀人案件。
不光是克里斯,作为“当事人”的贵妇也没有想起那天403医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狠狠盯着中间那人藏在黑暗中的脸,胸口剧烈起伏,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污蔑!我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怎么可能杀人!从未有过!”
她身旁的小男孩好像刚明白过来什么事一样,也仰着脖子跟着大喊道:“你才是杀人犯!不许你污蔑我妈妈!”
“大手”没有跟她据理力争,短暂的沉默中,克里斯听见了皮质衣料摩擦的响声。黑暗中“大手”的脸渐渐浮现,一半得以重见光明,高耸的鼻梁,宽厚的嘴唇吐出冰冷的问话:“最后一次,你是否承认你所犯的杀人罪,并为之忏悔?”
贵妇冷笑道:“我不认!我没有!”
“砰”的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