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煦回到太医署之后,从藏书馆中寻到了几册关于毒物药理的医书,因心里始终放不下云柒,故而翻看至深夜,终于连夜赶制出一张可以一试的方子。
天一亮,夏成煦便赶去了定北王府。
王府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下人们只沉默做着自己分内的事,鲜有人出声讲话。
夏成煦自不会多问,只安安静静跟着小厮,循着昨日的回廊小路,一路来到了柳安阁。
房间里静极了,仿佛一根绣花针掉下去也能清晰可闻。
宋九和似乎守了一夜,锦衣下的身子满是疲惫。
夏成煦静静立在一边,恭敬道,“王爷。”
宋九和这才扭过头看他,点头道:“劳夏院判费心。”
夏成煦谦让一礼,继而走至床边。
他不紧不慢地打开药箱,取出几枚细细长长的银针,隔着纱帘,施了几针。
又吩咐下人将自己按照方子抓好的药拿去煎制,以备服用。
一切处理妥当后,夏成煦温声道:“虽然我寻到了克制这种毒药的法子,但是最终恢复如何,也要看病人自己的求生欲。”
宋九和微微颔首,侧眸打量了他片刻,只见他穿着一件烟霭蓝的长衫,一举一动,贴心周到。
夏成煦低垂着眼,早已暗暗将这屋子扫视了一圈,没有韩云柒的身影,也没有昨日那一盘桂花糕的身影。
饶是他如此小心,那寻寻觅觅的模样,还是令宋九和起了疑。
“夏院判在找什么?”宋九和的声音淡淡,似乎夹杂了一丝冷意。
夏成煦急忙收回视线,突然不知作何回应。
“不知夏院判是在找人,还是找物?”宋九和似乎没什么耐心,语气也变得有些敷衍和压迫。
夏成煦扯了个谎:“只是想再验一验那桂花糕里的毒,以便更好地为苏姑娘诊治。”
宋九和捻了捻手指,似乎全然不信他的话,凉凉道:“若本王没有猜错,夏院判是在找内人吧?”
夏成煦身子浑然僵住!
此刻他心里紧张地思索着应当作何回应,毕竟,他曾亲见宋九和曾为了眼前的苏姑娘而在归宁宴上擅自离席。
若是,云柒在他心里没有半分位置,自己如何回答才不至于让云柒为难?
夏成煦心里七上八下,只听宋九和继续凉凉道:“本王还未谢过昨日夏院判对内人的维护,本王也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只是云柒既已嫁入定北王府,除了血亲,合该与过去一刀两断,还望夏院判守好底线,不要害了自己,也害了云柒。”
夏成煦不知眼前的人,是说的真心话,还是只是以此来诈他,担心云柒受牵连,只含糊道:“定北王府发生中毒之事,说出去,总归不太体面,是以昨日我拿到桂花糕时,略有迟疑,这种事既然已经有人中毒,便有可能存在蓄意构陷,我也是担心,有人为此平白蒙冤。”
夏成煦在心里深深叹气,那些宫里头的贵人宫女们,身上发生的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云柒嫁入的定北王府,虽然不比皇宫,可是一个王妃的位子,多少人眼红盯着,她这样一个心无城府的人,又如何能平安顺遂地度过余生呢?
念及此,夏成煦心里一阵苦闷。
“我定北王府深宅后院的事,就不劳夏院判费心了。”
宋九和垂着一双眼皮,丝毫没有看他,说出来的话,带着逼人的威慑。
夏成煦心头一跳,仿佛被人看穿了心事般,再不敢多言,生怕自己哪一句失了分寸,使云柒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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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成煦离开后,已是傍晚时分,宋九和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丫头在柳安阁好生照看着苏芸,眼看天色将晚,宋九和又亲自去买了一些玫瑰酥酪,轻手轻脚地提着,来到了归澍苑。
韩云柒头发已经打散,正端坐在桌边,眉头微微蹙着,眼前是一本被翻开的书册,旁边的泛黄的小笺上已落下寥寥数笔。
烛心的火焰,微微跳动,韩云柒似乎看了很久,不经意间揉了揉泛酸的双眼。
“在写什么?”宋九和双眼沉静地望着她。
说着,便慢慢走近些,待瞧见那小笺上的内容与白日里所见夏成煦所写的方子几乎一模一样时,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词:心有灵犀。
那个词只出现了一瞬,醋意便翻江倒海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如霜般的冷漠爬上了他的双眼,他静静地翻了翻旁边的书册,发现上面都写了一个简单的字:夏。
笔力遒劲的隶书,不是她写惯了的簪花小楷。
韩云柒浑然不觉眼前人的身上透出的冷意,只一味盯着那泛黄的纸笺,眼含欣喜,道:“我想出解苏芸妹妹之毒的办法了。”
“毒既不是你下的,何以你如此上心?”
他的语气冰冷,仿佛是在怀疑,又好像是含了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