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家犬吠,声声入耳,叫得日落西山,雪月共栖,此间天上万里无云,放眼星辰熠熠生辉。
郑倾围着锅灶下油撒料,手拿大铁勺翻炒一锅红烧鱼,阮沨泞利落劈了木桩,跑里跑外帮忙添置柴火,方明跛着脚久站不了,行动不便,大刀阔斧坐在板凳上放血杀鸭。
初七的晚上,四方炊烟袅袅,家家户户忙碌,都在为明日的腊八节做准备,毕竟腊八即序幕,腊八一过,离年节也就不远了。
后厨飘来扑鼻的浓香,汤底里闻得见枸杞、红枣、当归、黄芪一类药膳的味道,煮在鸭汤里却丝毫没有药草的苦涩,倒是是十足的浓郁风味。
郑过阳牙不好,啃不动太有嚼劲的鸭肉,蘸着酱油吃了一颗鸭心,一块鸭肝,尔后便尝着汤水过过嘴瘾,阮沨泞年岁最小,身子又最是瘦弱,毫不意外分到了其中一个鸭腿,另一个鸭腿,两位青壮年男子相互推脱,最终自然是给到了郑倾碗里。
老鸭子煮汤正好鲜美,鸭肉还劲道得很,皮连着肉不好掰扯,阮沨泞咀嚼得辛苦,大半天还没撕拉一块肉,坐在右侧边的江瞩珩看着好笑,伸手越过大碗鸭汤,给她夹了一大筷子鲜嫩的鱼肉,她也不客气,刚咽下一口拿在左手的鸭腿肉,就连着另一手吞咽一勺鲈鱼肉,还不忘对郑倾比一个超级大拇指,赞扬她绝妙的手艺。
满座皆笑,七嘴八舌聊起近日来的新鲜趣事儿,方明拿出从家里带来的陈酿黍酒,郑倾拿去后厨温了温,先为郑过阳斟满了,老爷子捧碗一饮而尽,长长地呼出一大口白气,舒服地咧着牙直道:“好酒好酒!再来一碗!”
流淌的酒水按顺序斟下来,来到阮沨泞身边,郑倾用眼神问询她究竟能不能喝得了,她虽没喝过酒,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然而过去看总看阮父阮母喝得畅快,上头时道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眼前又瞧着桌上人纷纷一口接着一口,一杯续上一杯,皆是满脸快意,连声称赞,不由期待着究竟是何种美味。
思及此,她连连点头,使劲表示自己非常能喝,郑倾便不由多想,倒转酒坛子,将她面前的大碗也倒上了,温热的酒水哗啦啦地流出来,装满碗口,飘散着屡屡热气,阮沨泞凑近闻了闻,觉得气味有些怪,酸中带辣,和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又转念一想,很多美食不都是闻起来臭烘烘的,吃起来倒是香极了,她估摸着这酒也是如此,再不济也不可能比草药还难喝吧,总归尝尝新鲜玩意儿,于是也未多想,啃一半的鸡腿往桌上一放,双手端起碗,学着郑过阳痛饮模样便是一杯下肚。
酒入愁肠,分明是从口中饮下,后劲却顺着鼻腔向上直冲脑门,要掀起她的天灵盖。
辛辣的味道扩散开整个头颅,呛得她眼泪都要掉出来,愣是闭眼收了回去,扁着嘴巴苦了整张脸,那酒水从喉咙一路辣进肠道里,把整个胃部灼烧得滚烫,竟然热得后颈渗出一丝丝汗珠。
这玩意儿哪里好喝了!
阮沨泞愤愤地想,爱喝的人们到底是为骗他人掩饰的还是因好面子假装,这么难以下咽的东西居然还吃得津津有味,真是叫人难以理解。
她赶紧打了一碗鸭汤去去嘴里的酒味,一口一口喝着这般香醇的的浓汤,她有些飘飘欲仙。
果然,还得是这老鸭汤实属人间美味。
她继续拿起剩下的鸭腿,放置的地方因为天冷,已经凝结成一处油块,而腿这会儿已经完全冷掉了,咬在嘴里也没有之前那般香,阮沨泞嚼着嚼着,头逐渐有些晕乎乎的,面前变成了满桌子人,菜肴也堆积一大片,简直比那说书人吹得天花乱坠的宫廷御宴还要精彩几分。
周围人的说话声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分不清东南西北哪个方位。
“······天冷,阿明啊,最近茶叶生意如何啊?”
“挺好的郑老,前些日子刚有一批······”
“爷爷,您少喝点······”
“哎,今儿个高兴,喝啊······”
饭桌上最安静的两个人,一个身体内天翻地覆,外表一点儿看不出来,就只是呆坐着,木讷啃食物,实则左耳进右耳出,十句话下来听不清半句;另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杯酒下肚如喝白水,泰然自若不参与话题讨论,时不时给呆坐着的夹两口菜,看她吃下去又继续夹新的。
“郑老,我······有个不情之请······”方明豪迈的样子突然一扫而空,说话有些忸怩。
“哎!”郑过阳伸着筷子点着他,“大男人还支支吾吾的像什么话,来,有什么就快说,这里没一个外人,都是自己家的,一家人说话就该痛快点!”
方明闻言脸更红,手里碗筷一放,抱拳俯首大剌剌道:“郑老,我想······过些时日求娶阿倾!您可答应?”
什么!
前面七七八八的谈天说地阮沨泞都没怎么听清楚,最后这句话却让昏昏沉沉的脑袋瓜倏忽如中箭一般清醒一瞬,她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朝抬眼看去